在谢无争看来,秦灼是帝师唯一的女弟子,又自小同晏倾在一起,比旁人学识更广、懂得多这并不奇怪。
可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在涣州的时候就能夺一州之权,号令兵马去收盘龙谷那么大个烂摊子,来了京城之后,入宫在御前说的那一番言行也是惊人之举,这次秉烛夜谈更是句句言明利害,甚至能将他心中所思所想以及忧虑之事全都摊开来讲。
秦灼这个人,好像每一次都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秦灼听他这样问,却很是无奈,心道:我早就说过有前生经历,你没当回事啊?
无争坐在对面,一直看着她,眸色清澈如水。
秦灼不得不给他编一个像样些的由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你知道我同晏倾以前有婚约那事吧?”
谢无争点头,“……知道。”
秦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装作有些怅然的模样,“我小时候,看晏倾学什么就跟着学什么,他会的东西我也得会,其中几样还挺有天赋……”
“孤云他……算了。”谢无争有点听不下去,连忙开口结束话题,“这样说来,你学的广会的多都是因为他,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毕竟晏孤云自己就是个能为了阻止安王叛军攻打涣州,想出水淹盘龙谷亲自去把安王弄死,为替他抗罪名,把事情闹大敢去敲登闻鼓滚刀床受杖刑的人。
这样和这么个狠人一同长大的姑娘,肯定也不会是碌碌之辈。
秦灼微微一顿,心道:这就算了?怎么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我还没编完呢!
没等她开口,谢无争又道:“阿灼今夜说的话,我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思量,眼下天都快亮了,我先回去,改日再会。”
“行,反正你这禁足也禁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咱们光明正大地坐下来谈,也不必摸黑翻窗这么麻烦。”秦灼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闹了这么半宿,的确快天亮了。
无争是穿着夜行衣来的,再不走容易暴露行踪。
“好,那我先回了。”谢无争说着,便起身翻窗而出。
他到了窗外,才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道:“孤云他身子还大好,还得劳烦阿灼多照看他。”
秦灼刚起身想送送他,闻言,只能抬手抱拳做行李装,无奈道:“遵命。”
再怎么着,她也不能让晏倾死在西和院里啊?
也不知道无争整天都在担心些什么,这是怕她怀恨在心,半夜气醒了翻窗进晏倾那屋把人掐死吗?
谢无争站在窗外,拱手朝她还了一礼,随后就飞身跃上了屋檐,没入了夜色之中。
秦灼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对面那屋,那处一直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
也不知道晏倾睡了没?
她本来想去问问他有没有被那些黑衣人伤到哪里,转头一想这厮自己都不吭声,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而且这两天花辞树都不来了,今日她出府去,这厮也在外头逗留了大半日,想来至少好了大半死不了,不用人管了。
秦灼这样一想,就不去了,转身回里屋,躺在了榻上。
这大半夜的,又是动手,又是动口,还怪累人的。
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采薇和杜鹃进屋为她梳洗的时候,秦怀山一直在她门口走来走去。
秦灼拿了根玉簪随手把长发挽起就走了出去,倚在门上,含笑问道:“您这是做什么呢,爹爹?”
秦怀山一看她笑,心情越发复杂,“你还问我做什么,昨日院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就自己动手处置了,让我就那么睡着?”
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伤颜面。
但他着实担心自家女儿不知轻重,再惹出滔天大祸来。
秦灼老老实实地听他说,末了,问一句,“那爹爹的意思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得把您叫起来在旁边看着?”
秦怀山顿时:“……”
“其实我昨夜也这样想过的。”秦灼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徐徐道:“可晏倾让我不要这样做,您要不说说他去?”
反正秦怀山也不会去说晏倾,把事往那厮身上推,什么事都不会有。
果然,秦怀山就是无奈地抬手点了一下秦灼的额头,说了一句,“你啊。”
秦灼捂着额头装乖,“真不是我。”
秦怀山往晏倾那屋看了一眼,“也就是现下晏倾不在府中,否则我真得去说他两句,到时候看你这瞎话怎么继续往下说。”
秦灼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诧:“他又出去了?”连二连三地受伤,刚好一点就乱跑,这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晏倾这么造啊!
“是啊,一大早就出去了,同我说过一声。”秦怀山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忽然问她:“你是不是跟他提银子了?”
秦灼张口就说:“没有的事。”
秦怀山当场戳穿了她,“还没有,昨儿一康和二泰都看见了,还悄悄来同我的时候,还讲了句:大小姐以前一定过了很多苦日子,才这般看重银钱。”
一康和二泰是秦怀山的小厮,西和院里出了杜鹃和采薇也就他两了,昨儿也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里听到了秦灼和晏倾说话。
秦灼顿时:“……”
她更紧张的是,那两个小厮没听见她跟晏倾说“通房公子”的事吧?
这要是被爹爹知道……八成要念上五百遍清心经拉她回正途。
“阿灼。”秦怀山一脸正色地喊她。
秦灼心道:爹爹真的知道了?要同我说这个了?
秦怀山语重心长地同她说:“就算你心里还有些怨晏倾退婚的事,你也不能趁着他伤着病着的时候这样为难人家,婚事不成情义在,咱们救了人就救到底,半途趁机报复解恨算怎么回事?”
秦灼忐忑不安地听完,发现没有自己担心的那回事,连忙松了一口气,应下了:“好好好,爹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爹爹的。”
这话说的,乖顺的不行。
秦怀山却还有些不放心,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康和二泰从外头捧了两个木匣子进来,“二爷,大小姐,有位姓顾的公子派人送了这些过来,说是给大小姐的。”
“顾长安又在搞什么?”秦灼昨夜见他没回来就觉着这家伙可能要搞事,这会儿瞧见小厮捧了木匣子来,伸手打开一看。
一康拿的那个,匣子里装着一副红宝石头饰,同色腰链与璎珞、钗环一应俱全,珠光宝气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二泰拿的那个,里头放着一张叠好的宣纸,是一套淡金色衣衫,明艳如火的颜色。
秦灼拿起那张纸,展开扫了一眼,是顾长安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着:跟本公子站在一起,至少要穿金戴玉。
她都被把宣纸揉成一团,一下又一下子捏着,这要是公子爷站在这,她最少得让他把这团纸吃下去。
穿金戴玉没什么不好,但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秦怀山看她又好气又好笑的,忍不住问:“是长安送的吗?他忽然搞这一出做什么?”
“他想让我帮他一个忙,又嫌我平日里穿的太随意,会丢他的脸。”秦灼随口扯了一句,抬手示意一康和二泰,“把东西送到我屋子里去吧。”
“是,大小姐。”两个小厮把东西捧进了屋。
秦怀山站在边上,憋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一句,“他让你帮什么忙,要穿这样招眼的衣裳、带这样贵重的头饰,这不会一出门就招劫匪来抢吧?”
“爹爹放心,一般的劫匪都打不过我。”秦灼说着,转身往屋里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知怎么的,忽然很是怀念前世那个虽然贪得不行,但脑子、甚美都很好的顾有。
真是上辈子欠了顾公子金山银山,才要这样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