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营地最初是河工的住处,入冬后青龙河结冻,河工也就解散,这些房子便闲置了,上个月玉耕儒等犯人发配而来,既然是预备河工,孙禄山就把这些人关押在此,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看的很严。
玉醐同达春付了车钱打发走车夫,没敢立即靠近,站着商量了下,达春道:“我先过去找我那朋友,把你的事跟他说一说。”
玉醐点头同意,叮嘱达春小心。
达春也穿着便装,不过是老皮袍子棉靰鞡,厚重臃肿,打眼看真看不出他是个骁勇善战的军人,他踩着积雪吱嘎吱嘎的朝营地的大门走去,快到大门口时,守卫的发现了他,喝令:“站住!”
达春忙陪着笑脸:“几位,我找麻三。”
守卫中的一个就道:“麻三今晚不当值,这时辰大概睡下了,你明天再来吧。”
达春讨好的笑着:“甭价,我这大老远来的,天寒地冻午饭晚饭都没吃呢,就是为了见他,麻烦给递个话。”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块小银疙瘩抛了过去。
守卫们轰然而上一抢而光,然后道:“你小子还算懂事,行了等着吧。”
达春就连说谢谢,原地跺着脚等刘麻子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多时刘麻子果真出来了,见是他,高兴的大喊:“你怎么来了?”
说着冲过来一把抓住达春,此二人是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伙伴,同时投身军旅,达春因是巴毅的远房亲戚,就去了巴毅身边,刘麻子是孙禄山的远房亲戚,就去了孙禄山身边,后混到一个小头目什长,最近来了营地做守卫。
兄弟两个多少年没见,所以格外亲热,刘麻子拉着达春就要进营地大门:“走,我刚烫好了酒,没沾嘴唇呢,火上还炖着只野鸡,算你有口福。”
达春却抓住他道:“你的酒留着吧,改天我请你去镇上最大的酒楼兴盛老店喝个一醉方休,但今晚不成,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听说有事求他,麻三笑道:“你在将军身边做事,啥事你还犯得着来求我,我他娘的忙活了这老多年,才混到个什长,再说若我真能办到,啥求不求的。”
达春瞅了眼玉醐等着的方向,黑咕隆咚的虽然看不清人,也知道她会着急,长话短说道:“有些事不能麻烦将军,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既然是小事,麻三答应得非常痛快:“行啊你说吧,我帮你办了。”
麻三往远处一指:“咱们借一步说话。”
麻三噗的笑了:“看你神神秘秘的,定不是小事。”
达春连拉带扯的就带他来到玉醐等候之处。
靠近了些,麻三道:“呦,这里还有个人呢。”
达春指着玉醐介绍:“她也是将军的长随,最近你们这里发配来的犯人中,有个人是她亲戚,想托你帮忙见一面。”
麻三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成不成,这些犯人都是从京城发配来的,重刑犯,没有孙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见。”
玉醐忙识趣的掏出几块银子递过去:“麻烦了。”
谁料麻三还是不答应:“真的不CD是要犯,差点砍了脑袋的,特别是其中有个叫玉耕儒的,同那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卢照水有关系,听说是皇上亲自下令发配来蒙江的,你想啊,咱这里啥地界,苦寒之地,来了就甭想活着出去,所以这些个犯人同砍头没啥区别,一旦我带你们进去这事给孙大人知道了,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我这个什长都保不住。”
好兄弟推三阻四,达春有点挂不住了,冷笑:“你这个什长屁大个官,丢了也就丢了,丢了我把你介绍给将军。”
他说的是气话,但麻三以为他说的是真事呢,这个筹码太诱惑,麻三犹豫着。
玉醐察言观色半晌,此时忙道:“过了年将军就要回吉林乌拉了,若你真丢了官职,达春会保你去做将军的长随,离开蒙江去吉林乌拉,那可是个大地方。”
吉林乌拉,船厂,麻三当然知道是大地方,特别是能够追随吉林将军,麻三动了心,再看了看玉醐手中的银子,突然抓过来道:“总之你们别忘了对我的许诺。”
事成,达春一笑:“断不会的。”
麻三就带着二人返回营地大门口,对其他两个守卫这样说:“这是孙府管家的亲戚,来看个人。”
他之所以没动用孙禄山的名号,是因为孙禄山偶尔也来这里看看,一旦守卫的嘴快把这事抖落出去,他可不好交代,说是孙禄山的亲戚,一表三千里,何况他这个远到看不着边际的远房呢,并且孙禄山不认人只认钱,没钱孝敬,升官发财做梦去吧,打着他孙禄山的旗号行事,还不得给他打个一百军棍。
但管家孙富就不同了,管家宅的,不轻易往营地来,可名头还响。
于是,几个守卫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他们进去了。
入了营地,麻三问玉醐:“你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得看看他关在哪个监房。”
玉醐道:“玉耕儒。”
麻三愣了,差点吓掉手中的银子,只有达春,一副早预知此事的样子。
麻三把银子塞给玉醐:“你为何不早说,你早说我也不会带你进来,这个姓玉的罪名大,不能见,行了你走吧。”
达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劝着:“进都进来了,就这样出去你怎么跟方才那几个兄弟说呢,说我们想见的人是玉耕儒,然后你不敢,这事不就败露了么,再说你的颜面何在呢,偷偷见一面,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怕个啥,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麻三还是踟蹰着:“就怕这事你担不了,卢照水是反贼,玉耕儒同他没啥区别。”
玉醐再也忍不住了,气道:“玉耕儒只是为卢照水治过病,医者,悬壶济世,看病救人是常理,怎么就成了反贼,若玉耕儒真是反贼,你觉着皇上会只发配他来做河工这么简单么,北京城不缺一口铡刀。”
她一着急,溜达出来一口京腔,麻三打量着她:“你是谁?”
玉醐不答,继续愤然道:“玉耕儒可是伺候过太皇太后的,还与苏大姑姑交情匪浅,他发配来说不定只是走个过场,没几天也就放回去了,你可别把佛菩萨当小鬼,早晚会有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