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若没病,玉醐给诊断出有病,且是重症。
李青若心里暗笑,果然是个跑江湖的出身,往我这里招摇撞骗来了,也幸好是个半瓶水,倘或真是个精于医道的,我这点手段岂不是给她揭穿了。
当下应景的咳嗽几声,然后捧心凝眉道:“老毛病,时好时坏,我倒是习以为常了。”
玉醐听她乔张做致的一番虚言,顺着她的话道:“不过李帮主这喘病我能治。”
李青若挑起眼皮看看她:“你能治?从你那跑江湖师父手中学来的?”
满嘴的不屑和轻蔑,连巴毅都有些挂不住,玉醐却不以为意的道:“对,就是从我那跑江湖师父手中学来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招够狠,李青若登时不知说什么了,端茶杯的当儿,扫了眼身侧的络篱。
主仆自幼相处,络篱熟悉她就像熟悉自己,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朝玉醐拱手做江湖礼仪道:“这位军爷,长白山只有一个木帮,木帮只有一个帮主,比老林子里的棒槌还稀罕,您这跑江湖的出身,又没经过正儿八经的师父,别治不好治坏了,所以您省点力气好好的去喂马。”
络篱说话,一贯的柔声细气,可是字字都在刀刃上,总是让你处于老北风口上吃辣椒一般,呛得人哑口无言。
巴毅以旁观者的姿态,随意的瞟了眼玉醐,猜度这丫头会有什么话来对付。
玉醐安之若素,面不改色的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呢,你一介小民,有什么资格同我理论。”
又是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络篱只觉心口一堵,想说的话生生卡在喉咙处,事实上,她即使贵为木帮帮主的左右手,她亦是一介小民,而玉醐虽然只是个微末马官,那也是吃皇粮的军爷。
络篱这个军师都给人家斗得败下阵来,李青若只好自己开口,她端着木帮帮主的架子,微微一笑,笑得很冷,语气更是冷的结了冰碴般:“病在我身上,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哦,天不早了,我已经备下酒宴,请将军往东跨院移步,酒宴设在那里了。”
巴毅晓得她这是故意转移话题,正踟蹰要不要给她个机会,玉醐那里却道:“李帮主的话非常有理,都是将军自作多情,非要我给李帮主诊病。”
她口无遮拦的一句“自作多情”,吓得达春脚在下面偷着踢了她一下,小声呵斥:“不可造次。”
巴毅更是脸色一沉:“放肆!”
玉醐忙垂头,学着李伍和达春那些戈什哈经常对巴毅说话的口气道:“标下不敢了。”
可是,这一句“自作多情”却让李青若眉开眼笑,勉为其难的道:“行啊,治就治吧,若能治好,也算你在我这里积下了福德,若治不好,从此就甭学那些江湖术士招摇撞骗了,好好的喂马,将军自然会赏你一碗饭吃。”
巴毅沉声道:“还不赶紧给李帮主开个方子,记住,这是本将军给你的机会。”
他再次重复“机会”,玉醐不敢确定自己理会了他的用意,但觉着十有八九吧,就喊人准备笔墨纸砚。
一会子,络篱就命人端来了笔墨纸砚,玉醐抓起笔一挥而就,写完,把药方子恭恭敬敬的捧给李青若。
李青若倨傲的端坐,是络篱接过了方子然后转呈给她,只是看罢药方,她脸色突变,一把将方子拍在桌子上道:“胡言乱语!”
巴毅不明所以,回头给达春递个眼色。
达春过去把方子取来交给他,巴毅一看,这个小女子难不成会读心术么,总是能钻到自己心里去,他绷着不笑,只转头问玉醐:“你这方子上为何都是人参?且除了上千年的就是几百年的,最差的一苗也是三十年的林下参,你确定这是治喘病的?”
玉醐打了个千,极为正式道:“回将军,这是我那跑江湖师父教我的独家秘方,保管能治好李帮主的喘病。”
李青若那厢哼的冷笑:“我却不信。”
屋里实在是热,玉醐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道:“能否治好,但求一试,不好用,我任凭李帮主责罚,好用,请李帮主付给我相应的诊费。”
她的筹码未免过低,李青若暗想,试就试,到时我就说没治好,横竖病在我身上,你能奈何,于是道:“好,将军做个见证。”
巴毅没有吱声,算是默许。
络篱却突然插嘴:“帮主,有件事您忘了。”
有件事?李青若稍微琢磨下,立即明白她的用意,对巴毅道:“将军稍坐,我忽然想起有几个跑南流水的老把闹事,要我今年给他们涨工钱,待我去前去料理一下,片刻即回。”
巴毅未知真假,微微颔首:“李帮主有事自去忙。”
李青若就拱手做礼,然后由络篱陪着离开堂屋,也没往后头去,只拐过一道墙别人看不见她们了,她就问:“怎么回事?”
络篱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帮主,你中计了!”
李青若浑然不觉:“中计?”
络篱不知何时把那张药方子揣在身上了,此时掏出来展开给李青若看:“都是棒槌,动辄百年。”
李青若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的,咬牙道:“好个小马官!”
须臾不以为意的笑了:“我是堂堂的木帮帮主,家里有几苗棒槌不是很正常么。”
络篱无奈的晃着脑袋:“帮主不是不知道,每年这神草下山都是在官府登记造册的,货出手,官府分一半银子去,所以大多数人才冒死将货藏匿起来,偷着出手,便是触犯律法不交赋税,而咱们家里有货,且都是大货,没有一苗在官府登记造册的,这事孙协领知道,那个小马官以药方子引出咱们的大货来,说不定就是将军指使的,目的不言而喻,咱们,偷逃税赋,按律,杖七十徒二年查抄全部家财。”
她一番话说得李青若的心如同过鬼哨口,凄惶的自言自语道:“老把头保佑,我该怎么办?方才我已经答应让她治了,就说明我手上有棒槌,我这算是起垛了,她就是吃排饭的,等下就会坐地起价,要我的好看。”
络篱拧眉想着,想了半天方狠狠道:“只能让齐光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