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劝将

离县城十二公里的地方，有座将军山。

这座山以前叫望龙山，传说古时有人在山上砍柴，曾见过一条五爪金龙在云海遨游，此人便敬畏神灵埋头膜拜，祈求金龙护佑古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他的诚心感动了金龙，金龙一声龙吟，洒下一道金光遁入古川，自此古川二十年好年景。

世人感激金龙便把这山叫做望龙山，在山上还修了座龙神庙。每遇春分时节，全县乡绅百姓都来祭祀，祈求金龙庇佑古川。

但现在人们都把这里称为将军山。因为这里长眠了一位古川的将军，和随他出征转战四方的二十三名古川子弟，还有一座革命烈士纪念碑，纪念那些在血与火的岁月里，牺牲的古川好男儿。

将军是在朝鲜战场牺牲的，那天是他授衔的第32天，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见新中国的变化。临终时留下遗言把自己葬回家乡，他习惯家乡的水和土。将军骨灰回古川的那一天，万民空巷而出，都来迎接这位古川的英雄回家。多少人泣不成声，要知道将军就是古川的骄傲，将军就是古川子弟兵的魂。

人们把将军葬在望龙山也是对将军极其隆重的尊重，在他们心中将军应该以龙作友，与龙为邻。自此，凡在外牺牲的古川子弟回乡均葬于望龙山。

刘建设在车上是用一种肃穆的神色告诉尹扬这一切的，尹扬听了久久不能够平静，面对烈士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到了望龙山，尹扬看见一个共和国的军人跪在将军墓前，他是在忏悔吗？

下车时，刘建设对尹扬说：“尹书记，小军他这次可能穿不成军装了。出于对将军的尊重，他们部队的领导亲自把他送了回来。

这小子在部队上一直一言不发，进了家门就跪在滴水檐前，不肯再往前一步。到这个时候这个古川英雄的后代才流了眼泪。”

尹扬对刘建设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不用担心。”

看样子这次对巩学军的打击是致命的，小子是存了埋葬在古川的心思。尹扬在上山的时候，一直在心里酝酿怎么与他沟通开导。

但他走到将军墓前，所有的腹稿都如烟一般消失，被一种肃穆和决然的情绪给袭击了。

巩学军面前放了一张发黄的授衔军令，上面伟人的亲笔签名豪迈激昂。还有一张毕业证和一颗子弹头。小伙子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甚至已经看不到任何波动的表情，目光里是一种决然的神色。

尹扬走到他身后，一时无语。良久才说：“你想用性命来洗刷你带给将军的羞耻吗？”

巩学军默然…。

尹扬说：“如果你我换而处之，我也一定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懦夫的行为，但当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鲜血是我们洗刷耻辱的唯一方式。”

巩学军默然…。

尹扬说：“但我们对前者的耻辱已经用鲜血洗刷了，可我们对自己还活着的亲人呢？我们是否想过？我们这样做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痛苦？让他们在此后的生命中，都生活在痛逝亲人的悲伤中？”

巩学军默然…。

尹扬说：“我还可以想象将军是怀着怎样的追求参加革命的。他是为了当将军吗？我想不是。那么他是为了打下山河作为开国元勋，享受那份尊荣吗？我想将军也不是，如果他是。那么他就不会在授衔才一个月就牺牲，他就不会要求回家乡，而是要求葬在荣耀的八宝山上。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作为他的后人，我们告慰英雄的先辈和洗刷耻辱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巩学军默然…。

尹扬说：“洗刷耻辱最好的方式是敢于面对，勇于承担，是去证明自己忏悔。而不是让遗憾和不甘留在先辈、自己和亲人的叹息声中。

所以当我来到这里，在怀抱对他们的尊敬、愧疚的告罪的心理，接受英灵们的洗礼的时候。我会对自己进行忏悔和反省，然后我会在英雄面前，坚定我自己的信念和斗志。以一个受英雄洗礼的姿态，重新站起来面对我应该承担的现实，我不会再言逃避。”

巩学军默然…。

尹扬走到将军面前，对一众古川的英雄肃然三鞠躬。然后再没有看巩学军一眼，决然转身下山，步伐坚定。

下山途中，刘建设担忧的问：“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尹扬说：“他是需要一个洗刷自己的地方和一个洗刷自己的理由，我已经给他了。英雄的土地只埋葬英雄的身躯，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以一种耻辱的方式埋葬在这里。如果他如你所说真的是个骄傲的人的话”

晚上七点，尹扬从医院回到县委。何主任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沉思，眼睛楞楞地看着对面的县委书记的门口。

尹扬刚刚走到门口，何主任眼睛就动了，他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尹扬看着他笑了，冲他招了招手。

来到尹扬的办公室里，尹扬打开房间里的灯光。房间里明亮而安静。

尹扬让何主任坐到他对面的沙发，却没有说话，只是开始审阅桌上的文件，专心而认真。何主任则陷入一种思考的状态，也没有说话。

良久，何主任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却发现尹扬已经正在看着他。他不禁有点佩服尹扬，尹扬每天审阅文件的时间从来不用多久，以前的县委书记可常常需要一天，还不一定全部看完，积压该审阅的文件是常有的事情。

佩服之余，何主任整理了一下思绪，他今天有很多的问题想和尹扬讨论。稍等了一会儿他说：“尹书记，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你审阅文件会这么快吗？

尹扬说：“1、抓住重点，明确主题，可以让你处理文件的注意力集中。2、勤于学习，完善资讯。可以帮你迅速认识事情的矛盾和本质，从而做出判断和决定，提高你处理文件的效率。3、客观对待，公正处理。可以帮你避免受到情绪和主观上的片面性的干扰，减少你处理文件时候的顾虑和犹豫。”

何主任默然了一下，说：“受教了，但我目前还是很难做到，不过毕竟我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了。尹书记，面对古川你有信心吗？”

尹扬想了想说：“以前我是有工作的欲望，我有为古川65万人民做点事情的欲望，但我没有绝对的信心，现在也是。

原因其一，信心不是短时间一个人可以树立起来的，我从政时间短，没有相关经验，对中央的文件精神和指导思想，领会和理解的深度还不够，所以我也是尝试着做的成分比较多。其二，古川我不可能在几天内，就可以完全了解的，不了解古川我怎么敢言信心。

但我有‘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这种信心。”

何主任笑了；“尹书记，我想了一个下午，也就只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最大的特点是：朴实，真诚。这是你人格的魅力。让人不知不觉就跟你走了，我今天仍旧庆幸那天晚上我面对那碗面，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尹扬笑了。

何主任继续说：“尹书记，从几天下来和您的接触，我了解凭您的做事方式，你肯定对古川已经有了一些具体的想法，可以说说吗？”

尹扬沉吟了一下说：“古川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

导致我们财政紧张的原因主要是：1政府运做成本高。比如我们大大小小有100多辆公车，一年要花掉600多万；有500多名超编人员，一年需要400多万；2、政府需要财政填补的窟窿多，如古川宾馆，一年要吃掉我们三百多万。3、全县没有什么支柱产业，有的基本是低附加价值的下游企业，基本是以出卖资源和进行低价值的粗加工为主。使全县财政收入低。4、基础建设差，我们把钱都花到了如办公楼这样的地方，导致整个古川经济环境不理想，吸引不到外部资金的进入…。”

尹扬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慢慢的来回踱着步说：“从上面所讲的，目前我们要做的是：

一、以企业经营的角度来看待古川县政府机构的弊端。我们首先要砍掉不良资产，精简机构，降低运营成本。具体的措施如：1、严格财政预算和审计制度，把好财政每年的支出；2、砍去预算的30%，来督促各个单位改革体制和不良习气；3、卖掉古川宾馆，甩掉包袱；4、卖掉小汽车，修好全县的道路。如果修路的资金还不够，那么可以考虑申请贷款修路，以收费还贷的方式将全县的基础建设搞起来；5、逐步将非编人员裁掉，既避免人浮于事又可以降低成本；6、人事方面采用年度考核，公开招聘，优胜劣汰的原则，提高政府人员的办事效率和办事能力。

二、上面说的是改善古川经济环境和缩减开支，达到优化政府机构，吸引投资，搞活经济的目的。那么在此基础上。我们要积极扶植具有市场前景的优势企业，发展经济农业来提高古川的财政收入和改善人们的生活水平。

三、要把引进技术放在引进资金的前面，一个技术含量高，处于行业上游或领先地位的龙头企业，可以拉动一大片下游企业，达到克服地域劣势，吸引资本，发展全县经济的目的。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有一个中国古川的西门子，那么整个西部都会被我们带动，对强国富民的意义就不言而喻了。

四、古川政府体制的改革，必然会牵涉到人事的变动，那么肯定会遭到可以预见的阻力。所以我们只有一个办法，让全县人民都站起来支持我们的改革，我们才有可能落实我们的改革方案。而政府体制的改革又会带给百姓更大收益，加速古川的发展，从而得到更广泛的群众，更有力的支持。所以我们要一手抓经济建设，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改善古川的经济环境。要让百姓收益，使他们真正感受到政府部门改革带给他们的变化，从而更加主动的关心和支持政府的改革。另一手要抓好政府体制改革和党建工作，积极宣传。鼓励百姓主动思考和参与到监督政府的工作中来，让人民监督、评价我们政府部门的工作。把‘为人民服务’的指导思想变成每一个政府人员的行动而非口号，因为衡量他们工作的变成了群众而不是一级一级的官员。

…。

上面这些是我的构想，我们可以想象实现的难度，但我们却必须要去做，否则我们愧对党和百姓。国不强则我们给党蒙羞，民不富则我们于民失职。”

何主任听的心惊肉跳而又心醉神迷，也许，也许只有尹扬这种从政时间短，却又满怀炽热的热情当官的县委书记才有这么。这么样的想法吧！但不可否认，确实很吸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