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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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玟心情复杂地重复了一次：“一个神族。”

两个龙族无辜地看着她。

“好吧，我只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这听起来倒是相当……平易近人,”苏玟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你们究竟怎么知道的？”

“风元素会向我们传递一些东西大陆上发生的事,”萨拉垂眸望着手边流光的淡青色风雾,“或者画面。”

苏玟：“…………”

她艰难地开口，“两位的魔法十分厉害。”

“谢谢，”肖恩面无表情地说，“而你很糟糕。”

苏玟无语，“你们俩可能不信，但是我其实没有认真打——”

“我们知道，”萨拉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故意曲解了后者的意思：“炎神的兵器还在你手上不是吗,天国黄昏只需要一箭就能射杀次神，将其肉身焚烧成灰。”

“……”

苏玟侧过头看去,肩头上的手指筋骨暴起,有着尖锐的钩爪,淡青色的鳞片在黑暗中泛着朦胧微光，这形状乍一看似乎有些眼熟,仔细分辨却又是陌生的。

她觉得这头龙可能还是故意的，也许就是喜欢看自己生气的样子。

想通了这一点,苏玟忽然就觉得无所谓了,“那我还是避免再用它了,否则我会毁掉这把圣器的弑神传说。”

龙族们对视一眼，萨拉收回手，“我们要走了，再晚一点的话会有麻烦，记得一件事，当你下决定的时候，呼唤我们。”

“……什么决定？我怎么呼唤你们？”

苏玟心里有无数个问题，关于他们究竟在这里干什么，还有原大陆的复苏，以及那些下落不明的新成年的古龙们，还有那个最让她困惑的，自己到底是不是龙裔——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奈的感慨，“我还做不到用精神力呼唤外域的人，太远了。”

“你会知道的，”萨拉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那时候你会知道。”

苏玟：“……好吧，那我会考虑的。”

尽管她始终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阁下，”刚才保持沉默的肖恩这时候也开口了，“你最好知道，如果你要从这里出去，那可能就意味着一场恶战，如果你依然选择逃避，那么你可能真的会死——当然，我差点忘了，炎神总是能救你的，不是吗？”

苏玟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涌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想想这些龙族多年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还背负着一大堆仇恨，脑子有问题也是正常的。

“我不畏惧战斗，哪怕埃尔维斯就在外面等我。”

少女停顿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神殿外面走去，经过霜风之歌的雕像旁边，她还是忍不住快速瞥了一眼。

银发少年的幻象再次涌出来。

冷淡稀疏的星光重新倾泻而来，他沐浴在光辉中，寂寞地望着夜空，在这个角度，古龙的神情又多了几分疏远，以及一种奇异的超脱尘世之外的气质，仿佛对人间的诸多苦难离愁一概不知。

苏玟再次呆了一秒，然后默默地转过头，身影一闪冲了出去。

“……”

冷寂的夜幕之下，少女倏然停住脚步。

千百星辰闪烁于墨色晕染的辽远天穹里，如同无数眼眸冷酷地注视着这混乱的位面，外域的冷风呼啸而过，黑发男人悠闲地坐在外面的台阶上，一把漆黑的巨剑斜插于黄金阶梯之中，纯黑的剑刃上流过一抹凛冽的锋芒。

那人随意地坐着，正不紧不慢地看过来。

他容貌俊美气度优雅，一双眼眸墨黑如最深沉的夜色，却又很明亮，仿佛氤氲着星光。

苏玟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双手按着剑柄将焚灼拄在身前，“诺切阁下。”

黑夜之神微微弯起嘴角，像是在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及眼底，“苏玟阁下，我听说过您的诸多事迹，真可惜直至今天我们才得以相见，而且您本人——”

“嗯？”

“比传闻中要美貌许多，”神祇似笑非笑地说，漆黑的眼中一片冰凉，“怪不得人们都说你是炎神冕下心爱的宠物。”

“……”

苏玟忍不住笑出声来，“抱歉，不过这个玩笑有点愚蠢，伊利亚斯没有宠物。”

她在外人面前直呼了炎神的|名字。

——理论上说，这可能会被本人听见，但是苏玟一点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会当回事。

诺切不置可否地挑眉，伸手往旁边一指，“我们来聊聊好吗，阁下，您这样的美人纵然在神族中也十分难得，我暂时不想毁灭这么美好的存在。”

“聊什么？”

苏玟从善如流地坐下，只是保持了一段距离，并没坐到他旁边，两人隔着几级台阶对视着，“我用阴谋诡计害死了你的妻子黎明之神？还是我又间接害死了你的情人夏日之神？亦或两者都有？”

黑夜之神完全没有被激怒，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也许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任由对方说什么话都八风不动。

“过去，我是太阳神冕下的追随者。”

诺切轻描淡写地说着，“雅恩冕下讨厌麻烦，许多事他都不愿计较，而且他在内心里其实……十分善良，大概吧，他曾说如果深渊要毁灭神域，那么所有神族的灵魂足以让罪火熄灭，这样龙族和东西大陆也许永远不会再有危险。”

苏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做好准备牺牲了？”

“人们都说神族不会真的死亡，我们只会回归本源，失去皮囊和意识，但那对于我们来说与死亡无异，”黑夜之神停顿了一下，接着点头，“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哦，”苏玟也未必全然相信他的话，但这件事上似乎没什么必要欺骗自己，“他挺了不起的。”

“他是的，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诺切摊开手，“比如蒂雅，她和雅恩冕下大吵一架，指责了他的决定，认为他是懦夫，她认为这绝不该是神族的命运。”

“……好吧，我想追随光明神的次神们，尤其是像你们这样跳槽的，大概都和黎明之神有同样的想法？”

“不，我不觉得他是懦夫，雅恩冕下是我们中最勇敢的人，”诺切挑起眉，“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英雄，我认为我的生命比那些低级的大陆种族要珍贵许多，如果牺牲千百万的人类就能让我活下来，为什么不呢？不过，蒂雅和我还不完全一样，她是真的认为雅恩冕下在逃避，她是……嗯，你见过她。”

“我懂了。”苏玟明白地点头，“不过，我觉得生命是平等的，并没有谁更珍贵或者更廉价的说法，你是神明，所以你有选择的权力，他们没有而已，你能这么做不代表你就更值得活着。”

黑夜之神有些讽刺地弯起嘴角，“这话出自你嘴里很有趣，阁下，你几岁了，嗯？倘若你是一个纯血人类或者精灵的话，百年前你就该埋骨密语森林，绝不可能这样年轻就成为神祇，哪怕你再如何努力——但是呢，你身受重伤会很快痊愈，你不需要天天刻苦锻炼，也能轻松打败那些每日练剑十二个小时的人，你用半天就能掌握普通人半年才能学会的魔法，你真的觉得天才是没有理由的吗？”

“我并不是不清楚这个，”苏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有人能用一分钟学会我需要十个小时才能掌握的魔法——”

“所以你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低等的存在，他本就降生在父神离去之后，这世上的万物在他眼中皆如蝼蚁，所以他习惯了而已，”黑夜之神轻声打断了她，“哪怕你不愿承认。”

苏玟：“……”

她压下心中越烧越烈的怒火，表面上不动声色，精神力的波动也依然平稳，“所以说到底这还是因为血统带来力量，却不代表没有的人就是低等的——而且这说法更不能是绝对的，伊洛娜呢？那个毁掉前圣城的人类，我听说她拥有超越准神的力量，你和她交手过吗？”

“哦，那个人类，”诺切倒是记忆犹新，“她确实是个例外，不，我们没有，我打不过她。”

苏玟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试过。”

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不至于大到这个程度吧。

“所以我说她是个例外，那个人真的是……”

黑夜之神的眼神变得十分有趣，“她很厉害，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不需要再去用实践证明这一点了，此外，她也非常漂亮，如果我是埃尔维斯冕下，我可能也有些舍不得杀她。”

苏玟听到最后一句感觉不太对劲，回味了一遍，“等等，我以为光明神把她杀了？”

“嗯，他没有，”诺切摇了摇头，“伊洛娜确实输了，不过她已经有了神明的力量，肉|体被毁也不会死亡，更别说只是被一剑穿心，哪怕那是圣剑神罚——不过，埃尔维斯冕下是因为她有别的用处。”

“比如说？”

“伊洛娜虽然曾经只是个平庸的大陆种族，但她成为了神，”黑夜之神略带赞叹地说，“这么说吧，埃尔维斯冕下觉得杀了她太可惜，就把她送进了深渊里，让罪火炙烤她的灵肉——有数年的时间，罪火甚至濒临熄灭。”

“……你是说，罪火没有将她烧死？但是古龙们不是都无法在罪火里存活吗？她居然还活着？在深渊里？”

“不，我想她死了，”诺切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主神和古龙的肉身都经不起罪火的炙烤，当然也不会立刻死去，但是别说几年，几天都不可能——所以我才说伊洛娜是个奇迹，直到十余年后罪火重新燃起，那时候她就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埃尔维斯冕下不得已才再次发动战争。”

“……”

苏玟压下了涌到嘴边的脏话，“光明神和你的想法一样吗？‘低等的大陆种族死活无关紧要’？”

“差不多吧，不过他不会去考虑这些……他的力量曾经也很强大，否则艾希娅早就把他杀了，”黑夜之神笑了一下，“后来，他甚至不敢单独与堪堪成年的霜风之歌战斗，假如他回到全盛时期，胜负不好说，单挑对决的信心总还是有的。”

在主神的序列中，光明神确实不以武力出名，暂且不提每次与东大陆诸神的交锋都惨败，甚至几次差点被艾希娅或者伊利亚斯毁掉肉身，哪怕是在西大陆几场有名的战斗，譬如说斩首霜风之歌或者是击败伊洛娜等等，这些全都是围攻。

唯一的区别最多是霜风之歌那一战，有好几位主神参与，人们认为这大概还牵扯到神族与龙族的恩怨情仇，而伊洛娜毁掉法兰之后，对手只有光明神与追随他的次神们，恐怕其他的主神还不愿意亲自出手来杀一个人类。

“……光明神经历了什么？”

“很久以前，他也曾经想以一己之力平息罪火，可惜他险些死在深渊。”

“所以你想说他曾经很伟大，但是现在变成了这样？”

苏玟看看面前一脸平静的黑发神祇，“所以，神域诸神许多都随着岁月流逝而面目全非了？或许你不是其中之一，因为你从来没变过？”

诺切不置可否，“你知道艾希娅为什么离开神域吗？”

少女用力摇头，好奇地问：“为什么？”

这事她倒是侧敲旁击问过马修，结果那家伙就含含糊糊地讲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东西。

“因为一次争吵，”诺切的神情有些滑稽，似乎想笑，“关于日神冕下的‘献出神域、所有的神族以身扑火’想法，艾希娅冕下赞同前半部分，她说深渊是法则无效之地，然而神域不完全是，她认为我们可以离开神域，在罪火焚烧这个位面时，不断施加魔法让神域无限扩展，这样其他的位面和种族都不会被祸及。”

“……这听上去比太阳神冕下的主意还好一点？”

“她说的很有道理，后来我们也发现了另一件事，罪火确实渴望着焚烧神族的魂魄与肉身，所以，如果神族们抛弃了神域去往大陆的话——距离遥远之后，深渊对于神族们的存在感知会降低，它的力量也不会一直如此活跃，而且即使多年后真的烧进神域，也可以用艾希娅冕下所言的方法锁住罪火。”

苏玟听明白了，她有些了然地叹了口气，“但是总有人不同意对吧？”

“很多神族都觉得这个选择糟糕透顶。”

黑夜之神随手拔出插在台阶上的大剑，用剑尖遥遥指向昏暗的天穹，“他们认为，一旦从天上坠落，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了。”

“……可笑的是，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世界上最强的神祇在东大陆而不是神域。”

“嗯？”

次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那你觉得最强的是谁？”

“当然是主人——”

苏玟不太确定地说，按理说答案应该是这样，但是对方既然提问了，就说明没这么简单。

“黑暗神创造了这么多的种族，”黑夜之神微微摇头，“父神都力竭于造物，何况是艾希娅，力量被削弱的并不只有光明神冕下，再说，炎神的力量还未达到巅峰。”

苏玟：“……什么？”

“很奇怪吗？”诺切转动着手里的巨剑，似乎在端详自己在剑刃上的倒影，“在东西大陆出生的龙裔们觉醒之后再进入原大陆，会加快最终的蜕变成为真龙，力量甚至能超越一般的次神，而神域本来就是神族的位面，伊利亚斯可是血统最纯正的神族，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进入过神域——”

“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假如他想进入神域，恐怕也没人拦得住他吧？”

“我想就是因为你说的原因吧，”黑夜之神想了一下，“他眼中所及的位面里，大陆也好神域也好，已经没有无法击败的敌人了，也没什么变强的动力，然而一旦他想要知道自己力量的上限……嗯，我不是很愿意想象那个场景。”

“你们都知道这个，却还是一直和东大陆打到现在？”

反正都要输，早点结束不好吗？

“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知道了，但是，”次神轻轻一哂，“他终究会输的。”

苏玟注意到人称是他而不是她。

所以，在光明神势力的心中，他们最终的敌人难道真的不是艾希娅——

“他不会。”

她凝视着遥远的虚空，声音轻柔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