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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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过后，雨开始下了，窗外又急又响的噼里啪啦声说明雨势不小。

牢房中靠墙坐着的两人有着不同的心境。

对于利维来说，他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不想存活于某种阴影之下。他渴望自由自在的活着，讨厌被束缚。如果活下来的机会是以牺牲麦斯威尔为代价获得的，他将永远无法获得解脱。

这其实不算是一种古怪的心理，只能说利维不想亏欠别人什么罢了。

对于麦斯威尔来说，既然打定主意来拯救一个小鬼，那就已经做好了牺牲掉自己的准备。

“那时候还年轻，父母被海贼杀了。我开始想，究竟该为了什么活着，”骑士背靠着墙壁，有些入神，“那时身为护卫队员的我已经近乎于崩溃了，整日流连酒馆买醉，人也消颓了许多。如果情况一直维持那样的话，我大概也会不久于人世吧……要么死于酒精，要么就是因为过度苦闷，无法排解而选择自杀。”

“是尼昂索先生拯救了我，他那时候头发还没白呢。他找到我，跟我讲了很多话，然后领着我去森林里散心，跟我对练剑术。如果不是这样，我大概很难从悲伤往事中走出来。”

“他跟我说了很多，记忆最深的就是……人要活的有信仰。对于他来说，那份信仰就是让这个国家的子民生活的更幸福一些，他就是这么做的，尽管没有收获好的结果，但是至少是努力过得。”

“至于我，当然愿意追随尼昂索先生的脚步。其实你根本不用特别感激我，在亲眼见过父母被海贼杀死的情景后，我真的希望那种悲惨的情景能少一些。我不想见到那么多的不公平，我讨厌海贼，更加讨厌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掉无辜生命的王族。”

“相较于尼昂索先生，他们都是该死的祸害，是把这个世道搅得一塌糊涂的罪魁祸首！”

“小子，你只不过是被陷害的罢了，根本没有必要为此丢掉性命，你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没有享受呢。”

“救了我，等于是把你的一切给毁了，你真的心甘情愿？”利维盯着前方，“我不想带着负罪感活下去……除非你也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不会离开的，绝不！”

“为什么？”利维急忙问道，他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信仰啊……信仰，难道就是让人钻牛角尖的东西？明明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的。

“尼昂索先生被他们杀了，而你又被他们陷害。我实在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我不能让尼昂索先生死的不明不白，也不能让你白白背负罪名，至少得把这些真相告诉这个国家的人，让他们知道那些家伙的丑恶嘴脸。”

“你错了，没有用的。”利维摇了摇头。

“认定了的事情就要去做，管他有用没用，”骑士双手按着膝盖，“小子，你该想想温蒂，她是那么依赖你。如果你死了，她又会怎么样……你也不希望她会有事吧。记住，只有你活着，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吧，利维轻轻叹了口气，他无法改变骑士的想法。麦斯威尔这样的人，他以前是没有见过的。

不同的人往往有着不同的生存之道。

舍生取义，或许真的有为了信仰甘愿舍弃生命的人。

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或许会敬佩，但是更多的还是不赞同，于他而言，更愿意收起信仰，学会隐忍，图谋复仇……

“确定要留下来吗？”

“当然，死也不会走的。”

先生，那你就真的只能死了，利维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守卫马上就会察觉到出问题了，如果他们赶来，一切都功亏一篑了，”骑士脸色严肃的说道，“小子，我们大概……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要记住，即便生活的再艰难，也不要当一名海贼，他们都是罪恶的！”

利维的身体状态奇差，面色惨白，但还是硬撑着离开牢房。他跟在骑士的后面，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内心无比的恼火。

他应该能够活下来，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活下来的代价将会是牺牲掉麦斯威尔先生的性命。

塞西尔子爵，乃至站在他背后的大人物，造成这一切的家伙们，却能悠然自得地享受着胜利果实。

利维前世的时候也见多了生来含着金汤匙的大人物，他们从没把一些底层人士的尊严和生命放在眼里。他们不用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就能收获一切。但是那些可怜虫们可就凄惨的多了，不光蒙受冤屈，还变成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公平！

利维知道，王族这种特权阶层的存在，大抵就是制造不公平的根源所在了。

他本身并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对于一些庸俗的事物避而远之。他只不过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罢了，黑暗中藏着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些本来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想要的只不过是自由而已，但是一些意外，一些偶然……最终化为不可抗拒的因素，将他推到一个奇怪的位置。

命运真的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了。

他会离开斯达特，然后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

接下来，就是复仇了，这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王族即便是高高站立于世界的顶点之上，即便是有着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等等，但是他们却是存在于太阳底下的一些普通人，而自己则是隐在暗处的那个。

哪怕是一次杀一个，时间还有很多，可以多杀几个，只要与此事相关的人都下地狱去吧。

不过在此之前，「黑熊」布莱恩，就拿你开刀了。

在雨幕中奔跑的时候，利维内心邪恶的种子开始萌芽。

……

……

硕大的雨点从天际洒下，至此那些闷热的气氛早已消失不见。夏夜的雷雨，带来了几分凉意。

塞西尔子爵穿着便装站在窗边，听着雨拍打在玻璃窗户上的声音，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死囚逃掉了，这是他一刻钟前听到的消息。王国监狱中的景象比尔已经去查探过了，两个狱卒，还有两个海军兵士都被打昏了，那个叫做利维的小子应该是被人给救走的。

此时子爵首先想到的不是其他的什么，而是他在审讯犯人时最后听到的那段话。

「死的会是你」——塞西尔面色阴沉无比。

他还能记得那冰冷的语气，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居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畏惧来。

开什么玩笑？他想。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会发生，比尔已经调查过了，那小子不过就是一个贫民区的混混而已，他所说的话也只不过是逞些口头功夫罢了。

内心里不断涌出的惧意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一双如同被风雪遮住的冰冷眼睛，好像就在窗外的黑暗中盯着他一般，子爵气恼地摇了摇头，想要摆脱掉那些心思。

但愿自己的狼骑士能够再次将他抓回来吧……

此时此刻，王国的一些街道上开始传出呼喊声，三五名海军兵士组成小队搜寻，他们穿着漆黑的雨衣。因为被搅了好梦，这些人满怀怒火的踏着无数的水洼，仔细的寻找那个被救走的逃犯。

「黑熊」布莱恩也在此列，他之前就在富人区的酒馆喝酒，本来打算找那个大胸女侍发泄一下的。听到利维逃掉的消息后，他急匆匆的冒雨赶了出来……无论如何，那个家伙得死掉才行。

这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晋升为王国护卫队长，他想。

黑熊浓密的棕发被雨水打湿，一道雷电映亮侧脸的时候，他罕见地动脑子想了一下。利维那家伙已经被救走一段时间了，那家伙不会傻傻地待在斯达特，肯定要渡海跑路。

所以……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布莱恩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便立刻向着码头跑去。

大雨滂沱，不知道何时能停止。街道上的无数人各怀心思，自然不会在意。

大约还会下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