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押口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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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这拨歹人又说了甚的，颖娘一个字儿都没能听清。

只知道有纷纷杂杂的说话声响起，又很快散去，凌乱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

可眼前的这双脚却始终没有挪动过哪怕一寸。

倏然，颖娘感到有瑟瑟寒风呼啸而过，一张大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同她相距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她甚至于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背着光，颖娘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却能清楚地捕捉到他语气里的那抹难掩的轻佻和嘲讽：“别害怕，若是想抓你，老子早就出声了！老子不过就是想看看，到底又是何方神圣，天堂有路偏不走，一个两个的都要往地狱门里碰！”

说着又“啧啧”了两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颖娘，语气揶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眼底却有着淡淡的茫然：“没想到还是个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

颖娘额头上开始有豆大的汗珠跌落下来，湮灭在草丛中，嘴角溢出的鲜血灼热如火，尝到腥味，猛地抬起头来。

一双大大的杏子眼清冷如冰，墨色的瞳孔似乎比周遭的黑暗更为深沉，嘴角的那抹鲜红色的烙印，更有着最暗的黑也无法吞噬的妖艳，让她青白稚嫩的面孔上平添了十二分的决绝同刚烈，煞是惊艳。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大脸小小子就愣在了当地。

目光定在了颖娘的脸上，嘴角翕翕，再次开口，语气中就有了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郑重；“小丫头，那两个兔子同你是甚的关系？”

只不待颖娘说话已是自说自话地道：“看你们这年纪长相，必然不会是同胞兄妹。那究竟是堂的，还是表的？抑或干的？”

而且话未说完，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做派，语气轻佻，还多了几分调侃之意。

颖娘垂下头去，再次抬头，右手一扬，一把粉末直扑大脸小小子的眼睛而去，而且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他反应，左手已是抽出石磨棒径直朝他脑门上砸下去，一击即中，小小子眼睛都未翻开，已是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颖娘也跌坐在了当地，却来不及多想，更顾不得查看，已是撑着石磨棒踉跄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深一脚浅一脚的逃离了山坳。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往反方向逃。

跌倒了，再爬起来，汗水模糊了视线，抬手抹去，拐杖走丢了，就用自己的手脚当拐杖……不知道走多久，只知道穿越黑暗，东边天际泛出一丝丝明儿的辰光，她已经离开了蜿蜒的群山，置身在了广阔的平地上。

而且前方时隐时现晃晃悠悠的轮廓，似乎正是集镇。

颖娘一屁股跌坐在了黄土地上，背篓径直砸在地上，果娘猝不及防，轻轻地“啊”了一声，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趴在了当地。

似是意识到姐姐没来抱自己，果娘很快回过神来，爬过来喊“姐姐”，却在看到颖娘的那一刻，瞬间张大了小嘴，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姐姐？”

颖娘睁开眼睛，又努力瞪大，才看清果娘，忙抬起胳膊去搂她：“果儿怎的了？别哭，姐姐在这呢！”

果娘不住点头，伸手就要去摸颖娘的脸颊，却到底不敢碰，只能含着眼泪凑近给她呼呼：“姐姐疼不疼？”

颖娘摇了摇头：“姐姐不疼，果儿别怕。”

她是真的没有感觉到疼痛，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一道道的血印子，更不会知道究竟是甚的辰光被草木拉伤的。

撑起身子，坐在当地放眼四顾，颖娘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果儿，咱们先去那厢树林里歇歇脚。”

说着就要去拉倒在地上的背篓，触手的那一刻，才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打开手掌，只不过是磨破了皮肉罢了，虽然仍旧鲜血淋漓的，却绝对没有少一块肉。

只随后记忆回笼，颖娘慢慢忆起了自己撒出去的那把经过研磨的粗盐。

她还记得她当时本来是想丢把石灰出去的，可到底事到临头，内心自有主张，还是下意识地抓了把盐粒。

她当时已经甚的感觉都没有了，只知道不能被抓住，却是直到这会子才意识到，她当初抓了那么满满一大把盐粒，但实际上扬出去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多数都黏在她的伤口上了……

自然庆幸，幸而有风借力，盐粒正中了歹人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扰乱了对方的视线，才能有接下来的一击即中。

应该是打昏了罢！

对于自己头一遭动手伤人，颖娘心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去镇上找到那个富老大，然后赶在那拨歹人找到她之前，找到阿芒同丫头。

颖娘长吁了一口气。

又去看正抱了自己大腿的果娘：“果儿，你能自己走吗？”

果娘直点头：“果儿能。”

说着还知道帮着颖娘背起背篓，待颖娘站定，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她，一大一小，跌跌撞撞地钻入了树林。

颖娘找了棵大树背靠着坐了下来，正要去翻水囊，给果娘喂水，果娘已是两手捧起了水囊，却是径直递给颖娘：“给，姐姐，喝水。”

又去翻包袱找麦饼：“姐姐，吃饼。”

不但不用颖娘照顾吃喝，还知道反过来照顾姐姐。

只看着颖娘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小女孩儿吸了吸鼻子，一个没忍住，还是委屈的呜哩呜哩的哭了起来：“姐姐的手，姐姐的手坏了。”

颖娘忙要抱了她哄，小女孩儿却已经自己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回忆着以往颖娘照顾她的模样，有些笨拙地撕了麦饼，递到颖娘的嘴边：“姐姐，啊！”

望着果娘张着小嘴期盼的眼神，颖娘没有拒绝，就着果娘的手，一口气吃了两块麦饼。

或是有果娘喂水喂饭的缘故，颖娘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流失的力气又慢慢回来了，一直有些混沌的脑袋也慢慢清灵了起来。

搂着自己乖乖吃饼的果娘，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