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花下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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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啊——嚏——”

本就鼻水直流的阿芒还得看顾火塘上的小米粥，被缭绕升腾的浓烟一激，更是一句整话儿都说不成，没有雷同的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靠坐在石壁旁的丫头倒是不打喷嚏，却咳嗽，尤其天亮辰光，更是弓着身子差点把肺给咳出来，直到这会子日头出来，方才缓过一口气，觉得自己可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可喉咙已然咳毛了，饶是离着火塘远远的，还是不免被山风裹来的缕缕青烟呛得咽痒咳嗽，鼻涕、眼泪一大捧。

而颖娘虽然既不咳嗽也不打喷嚏，安安静静的，却有些发热。

阿芒也没辙，只能用被子把她裹起来，指望发了汗就能好。

又好说歹说把泫然欲泣的果娘从颖娘身边哄出来，好容易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他们可再不能把伤风发热过给她了。

果娘虽然懵懵懂懂的有些明白哥哥姐姐这是生病了，而且这病还会过人，就像阿芒哥哥说的那样，要是她再生病了，就更没人能照顾他们了。

可不被允许待在姐姐身边照顾她，还被哥哥们摆的远远的，还是叫小女孩儿打心里又委屈又害怕。耷拉着小脑袋坐在叫她总算还能略微安心的背篓里，捏着手里的大公鸡。

说被摆得远，其实不过是在小女孩儿看来罢了，阿芒同丫头怎敢把她放的太远的，距离山洞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罢了。

而且因着地上湿冷，还特地把她放在了她熟悉的背篓中，好隔绝寒气。

只没想到小女孩儿竟会冒冷气……

阿芒好容易喘过气儿来，往边儿挪了挪，远着升腾的浓烟，同丫头商量：“这处山洞这会子看来就太过阴冷了，我看咱们略好些，最好能往东南边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山洞，那边能晒到日头，好歹暖和些，咱们恢复起来也能更快些。”

而且不单单要重新择定营地，阿芒还希望能够在离开之前，下山一趟……

丫头慢慢颔首，虽然他确实舍不得这处营地，可就像阿芒所说的这般，这处山洞在大夏天看来确实是挺阴凉的，可到了眼下开始落霜，一大清早的，不但空气中浮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就连地上都有一层淡淡的清霜，日头出来了都没融。他们如今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

又没忍住，眼看着小米粥煮好了，借机进去山洞看了眼颖娘，再出来时，神色都松缓了两分，兴兜兜地告诉阿芒：“颖儿姐已经在发汗了。”

阿芒也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嘱咐丫头：“我看先别叫她吃饭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说不得发了汗，睡醒就好了。”

又去看耷拉着小脑袋，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气的果娘，盛了小米粥过来喂她。

原本还以为要像刚才似的费翻工夫，哪里知道极有眼力见的小女孩儿眼珠子微微一转，就强打起了精神，就着他的手，一口又一口，吃了多半碗，还小小声地道：“果儿自己吃。”

阿芒没有拒绝，把草碗递到她手里，小女孩捧着碗，“咕嘟咕嘟”咽下去，把碗还给阿芒的辰光，还知道道谢。

阿芒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心，接过碗，却没有离开，而是指了指背篓里的大公鸡小鸭子问她：“这是姐姐给果儿捏的吗？”

想到颖娘的叫卖声，阿芒脸上露出浅浅的笑，他是真没想到颖娘竟会用这种方式来寻找他们。

又多看了两眼泥玩，还真是心灵手巧，两样都占齐了。

而说到颖娘，果娘小胸脯一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重重点头，拿了泥玩给阿芒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姐姐捏的。”还比手画脚地告诉他：“这样，先捶，再摔，就跟揉面一样，姐姐一会儿就捏出了一个小猫，一会儿就捏出了一个小狗……”

小下巴越抬越高，别提多自豪了。

阿芒“嗯嗯啊啊”的不住点头，眼见因为颖娘的缘故，果娘对他似乎是不再陌生抗拒了，索性盘腿坐了下来夸赞道：“姐姐真厉害，我们果儿记忆也真好。”

只话锋一转，就同她打听了起来：“那果儿还记得姐姐是怎的带着你找到我和丫头哥哥的吗？”

不远处，丫头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耳朵倏地竖起。

阿芒说的不错，果娘的记性确实不是一般的好。

果然果娘已在点头：“果儿记得。”

说着乌黑的大眼珠骨碌碌的转了好几圈，表情又似乎有些为难，阿芒正觉得让这么白果大的小女孩儿叙述几天前发生的事儿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小女孩儿已是嘟了嘟嘴，就着手里的大公鸡说了起来：“姐姐说我们是生的，所以不能空着手走在大街上，会被坏人抓起来的，可姐姐没有米也没有锅做白糖糕，”说着摊了摊手，又指了指阿芒手里的草碗：“也没法儿做这个，还没有铜子儿收旧衣裳。就想啊想啊想，还想吐了呢，就想到了捏公鸡鸭子小猫小狗。姐姐捏了一天呢，才捏好拿到大街上去卖，只是没人买，还送了一个给一个大娘，”说到送，小女孩儿鼓了鼓腮帮子，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后来我就听到阿芒哥哥唱‘火萤虫’，我们就找到哥哥们啦！”

阿芒不住附和点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山洞，又摸了摸果娘的发心。

而果娘或是说着说着就想起来了，不待阿芒再问甚的，已是从头说起，还先扳了扳手指头：“六天，不对不对，是七天，姐姐教果儿数来着，哥哥们没有回来，姐姐说我们要下山找哥哥们，还说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然后我们就下山了，还看到了烟。”

说完就想到了之前方才见过的两场大火，生怕阿芒同丫头误会，赶忙摆手：“不是着火哦，是做饭的烟。我们就在那里等啊等，等到月亮婆婆出来了，姐姐就背着果儿去了山坳坳里那个有人的人家……”

没想到真的能在果娘这儿听到被颖娘隐去的这一段经过，阿芒同一点一点挪过来的丫头屏气凝神，四只眼睛盯牢了果娘。

果娘不由瑟缩了一下，阿芒知道自己二人怕是吓着她了，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果儿不怕，我同你丫头哥哥只是有些紧张。”

是真的紧张。

“哦！”果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想了想，又继续往下说：“姐姐要进去那个人家，可那个人家有人在说话，后来又吵架，吵完就走了，可有一个人没有走，他看到了姐姐，还问姐姐是谁，姐姐就打了他，就像这样”说着抡圆了捏着大公鸡的手臂：“就这样，姐姐抓着棒棒，一棒子打下去，打在那个人的头上，那个人就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眉飞色舞的果娘正说到兴起，面色凛然的阿芒丫头正听到冷汗淋漓，倏地一管似笑非笑的沙哑声音在他们不远处响起：“没想到啊，竟然还有一个小小丫头片子。”

果娘吃了一吓，手里捏着的大公鸡“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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