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花下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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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是真的感到后怕了。

尤其这会子再回过头来重新梳理颖娘带着果娘经历的这些个事儿，其实比他同阿芒的经历加更惊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是想想都觉得两条腿发软，说起话儿都不利索了。

真的不能想。

若不是有世叔世婶在天上保佑她们，但凡推板一丁点儿，就一丁点儿，旁的不必说，就说如若颖娘当时一棒子下去打偏了或是力道不对，没能打昏那范老二，后果会怎样，不堪设想。

当然，丫头也并不是觉得他们完全能够自救，颖娘的一腔孤勇不过多此一举。

可这样飞蛾扑火般的疯狂举动，在他同阿芒而言无可厚非，他们本就是这么一路踩着荆棘血汗走过来的，九死一生，可这却绝不是颖娘一个女孩子该过的日子该有的经历。

就算他乌鸦嘴，这样的风波还有下一次，他是绝对不希望颖娘为了他们再去舍身冒险的。

可话说回来，颖娘需要这样舍命忘身，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太不中用了。

不但没有履行对苏二郎何娘子的承诺保护好颖娘同果娘，还要叫她们跟着他们担惊受怕、吃苦遭罪。

丫头羞愧万分，抬起头来，喊了声“颖儿姐”，正要道歉，就见靠坐在石壁上的颖娘不知何时已经阖上了眼睛。

神色脆弱苍白，呼吸滞重。

果娘正在给她掖被子，见他出声，忙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两手拢在一处歪在耳边，做了个睡觉的样子。

丫头赶忙点了点头，也跟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去看阿芒。

阿芒就朝他使了个眼色，待他颔首上前帮着果娘给颖娘掖好被子，才悄声同他道：“左右暂且无事儿，你也阖上眼睛养养神吧，待会再换我。”又强调道：“放心，如若有事儿，我一定叫你。”

被阿芒这么一说，丫头打了个哈欠，还真是觉得困倦了起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似乎眨眼的工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黑甜一觉，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从黑暗中睁开眼睛，丫头头一桩事儿就是去看颖娘。

就见紧裹着被子的颖娘几乎已经在滴水了，面色不似早上那般潮红，也不像上半晌那般苍白，已经有了人色了，呼吸也已是平缓了下来。

长松了一口气，随后才闻到肉香，又听到了阿芒的喷嚏声。

赶忙手脚并用地从山洞里挪出来，就见果娘正蹲在火塘边添柴，阿芒则坐在一旁捂着口鼻打喷嚏。

丫头红了脸，或是听到动静，果娘转过头来，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都是乌灰，已是成了花猫脸了。却眉眼弯弯，小小声地同他道：“丫头哥哥，果儿给你们做饭吃。”

丫头直点头：“果儿真能干。”

可屁股却已经挪了过来，不着痕迹地护着果娘帮她添柴，唯恐她烫着。

阿芒的喷嚏暂且告一段落，过来掀开陶罐的盖子，浓郁的肉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正诧异自己手里的柴火怎的不见了的果娘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瞪圆了杏子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小女孩儿抱着肚皮红了脸，就听到阿芒唤她：“果儿，去叫姐姐起床好不好？咱们可以开饭了。”

小女孩儿仰起小脸望着阿芒，不住摇头：“姐姐在睡觉。”

阿芒就道：“可姐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都该空了，咱们让姐姐吃了饭再睡觉好不好？”

果娘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去了山洞。

丫头也跟了进去，端了碗筷出来给阿芒打下手，又道谢又道歉：“阿芒哥，多谢你，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一觉怎的睡得这样沉，不过我这一觉睡得可踏实了，脑子都清明了许多，待会我来守着，你也赶紧去睡一觉。”

虽然他同阿芒亲如兄弟，可一切也不是该当的，既要谦让也要尊重，该道谢该道歉，更不能吝啬才是。

这是丫头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相处之道，其实不过是一片丹心，却也正是凭着这个，他才能同阿芒和睦相处到现在，并且经受住了屡次三番的生死考验。

阿芒倒是没有多想，应了下来，盛好酱肉粥，朝西边扬了扬下巴，同丫头道：“你们先吃着，我把这半罐给那边送过去。”

丫头的目光就随着阿芒的示意往西边看过去，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嘟囔道：“阿芒哥，咱们还真回礼啊！”

“礼尚往来嘛！”阿芒笑了笑，拍了拍丫头的肩膀，就往西边去。

往西不过十余丈，范老二诸人恰好将营地驻扎在了泉眼边，阿芒走过来时，范老二已是得信从方才新建起来的简陋草舍中迎了出来，阿芒就提了一句：“泉眼边或许会有走兽出没。”

范老二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不妨事儿，周遭山头但凡能喘气的活物儿早在旱时就被我们吃光了，一鳞半甲都不剩。”

阿芒终于知道，为甚的他当时踏勘周遭环境的辰光，会连只老鼠都不见了，同时也对范老二出身的那个土匪窝多了一份了解。

把手里的瓦罐递过去：“这是用阁下相送的酱肉煮成的酱肉粥，我借花献佛，不成敬意。”

酱肉粥香味浓郁，其实开锅后他们这厢已是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了，可饶是范老二也没想到对他们极其戒备的阿芒竟会给他们送粥过来。

自然不会拒绝，笑着接过瓦罐，道了声谢。

阿芒却不急着走，只是看着他，范老二愣了一记才抽了抽嘴角，朝天翻了个白眼，叫了兄弟：“三秋，把粥倒出来，瓦罐洗干净了还给这位小兄弟。”又道：“对了，别忘了礼数，记得在空罐子里放两把米，不对，放两块糕。”

阿芒嘴唇微抿，之前给他们送酱肉的小小子就答应着从草舍里钻了出来，从范老二手里接过瓦罐进了屋，很快又出来就着泉水洗干擦净，摆了两块糕进去，递到阿芒手里。

阿芒朝着动作迅捷的三秋点了点头，又朝下巴朝天的范老二微一颔首，就捧着瓦罐转身离开了。

回来时，颖娘已经被果娘唤醒了，脸色好看了些许，正靠坐在山洞门口给叽叽咕咕说着甚的的果娘擦脸，见他过来，慢了半拍，直起身子打了个招呼。

阿芒朝她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刚刚端上碗要喂果娘先吃，西边范老二端着碗跟了过来：“不介意我吊个桌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