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四喜如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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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果娘自个儿抱着玻璃瓶儿坐在铺着厚厚褥子的小竹凳上，张嘴咬了口阿芒哥哥递到嘴边的糖风菱，眉眼弯弯地囫囵道，又下意识地寻找姐姐的身影。

透过洞开着的房门，盯着在案台前忙碌的姐姐的侧影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着小脑袋瓜，低下头去，隔着玻璃瓶轻点着瓶中懒洋洋的小金鱼儿。

阿芒爱怜的摸了摸果娘的发心，或是姐妹间血脉相连的缘故，这厢果娘刚刚低下头去，那厢穿着罩衫挽着衣袖的颖娘已转过头来，目露担忧的望着果娘。

阿芒就拍了拍果娘的肩膀，朝着颖娘点了点头，示意她果儿很好，颖娘微微绷起的肩膀就卸了下来，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身后陈司务却拿了盆甚的物什过来同与颖娘说了句甚的，颖娘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转过头去同他商量着甚的……

俱都看在眼里的阿芒轻拍果娘肩膀的动作就顿了一记，果娘立时就察觉到了，歪着脑袋看了阿芒一眼，阿芒的注意力都在颖娘身上，没有留意到果娘的动作，丫头倒是看到了，只以为果娘是在等吃的，就捏了一颗糖风菱递到她嘴边：“果儿很喜欢吃这个对不对？”

果娘虽不是在等吃的，可看到好吃的，还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就着丫头的手咬了一小口，含含糊糊地道谢：“谢谢丫头哥哥。”又示意丫头也吃。

丫头笑了笑，忽的灵光一闪，捂着手将果娘吃剩的大半个糖风菱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又忽然当着果娘的面一转手腕，摊开手心。

“咦！”果娘瞪圆了眼睛看着丫头手心里的那大半个糖风菱，好一会儿，又抽出小手去碰丫头的嘴巴，恍然大悟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丫头哥哥没有吃！”

丫头大笑了起来，表演了好几次大变糖风菱的把戏，逗得果娘前俯后仰的，方才罢休。

阿芒早在果娘笑出声地辰光就已回过神来了，笑望着弟妹，轻拍着果娘的后背安抚她，中途抽空去看颖娘的辰光，就见作坊里陈司务已经离开了，颖娘继续站在案台前忙着甚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了，松了一口气。

这厢果娘也已经笑够了，终于停了下来。或是笑累了，挪来挪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阿芒的怀里，阿芒摸了摸她的小手同额头，汗蒸蒸的，同小女孩儿打了个商量，就端起小竹凳，连带着小女孩儿一道往旁边挪了挪，侧对着已经三竹竿高的日头。

“哇！”小女孩儿倏地腾空，却不害怕，只落地后倏地攥住了阿芒的衣袖，整个人都往阿芒怀里靠。

不明所以的阿芒第一反应就是蹲下来搂住她，随后就听到了窃窃私语的说话声，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一句关键词“何司务来了吗？”，就朝端了凳子过来的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终于听清了那一管听起来情真意切的声音：“……哎，别说你们了，就连我们瞧着，这心里都怪不好受的……你们有机会，多安慰安慰你们师傅吧，好在我看那位何司务人虽精明，到底年纪还小，想来不至于……哎……”

听了半截的丫头听到一句“何司务”就皱了眉头，怎的听着这样不像好话呢？

只还要细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已经戛然而止了，丫头就朝阿芒望过去，看了眼团在阿芒怀里的果娘，凑在阿芒耳边轻声问他：“这是甚的意思？”

阿芒就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告诉他：“看来‘钱德隆’也不像表面上这样富丽堂皇，这样平静。”

丫头若有所思：“哥，你是说有人在内斗？”

不过到底“内斗”两个字儿没有出声，只做了个口型。

阿芒就点了点头：“不过也不稀奇，不管甚的地方，但凡有人，就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钱德隆’又是这么一间前店后坊的百年老字号，人事盘根错节的，自然会分亲疏，会分派系分阵营，会有利害冲突，这是难以免俗的事儿，只不要牵扯到颖娘就好。”

丫头眉头紧锁：“我看他们都是闲的发慌了，自家有问题自家关上门要打要骂全不关咱们的事儿，可这拿姐做文章，这又算甚的！”

说着就要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要是那作坊里也有人拎不清，听了几句没来由的混账话就给姐气受怎的办！”

叫阿芒给按住了：“旁人不理他，那陈司务既然能在钱大哥手里做到大糕坊的大司务，必然不会是甚的糊涂人，反正咱们也就在这待一天，往后不掺和他们这些事儿就成了。”

丫头虽不放心颖娘，可不得不说阿芒这话确实有道理，坐了下来，想到钱诚如，不禁嘀咕道：“乱成这幅德行，钱大哥难道不知道吗？”

“钱大哥未必不知道。”阿芒略一思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未必是不想管，可也要看怎的管，不是说把这些别有用心之人俱都打上三大板，事情就能迎刃而解的。”说着若有所指地看了丫头一眼：“何况，以钱大哥的能耐，或许根本不怕内斗。”

丫头有些傻眼，阿芒已朝颖娘看过去，心里又多了一重担忧。

只阿芒同丫头并不知道的是，他们亲耳所闻的事儿，敏感如颖娘，其实已经有所感受了。

这间三开间的干点作坊中的大小司务们，可不是人人个个都像陈司务那样友善的。

不过颖娘打小就是在“五味和”的作坊中混大的，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明争暗斗，毕竟在她看来，何员外不但不是能够制衡内斗利用内斗的人，而且极其不会以权谋术欲下，他管理“五味和”只有一个招数，那就是雷霆铁腕。

可是刚极易折，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况人上一百，种种色色，千人千面，千人千心，这世上本就有各式各样的人，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没有那么善意的，颖娘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坦然接受的，自然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