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子府书房内,一个俊朗的身影靠在书案旁闭目养神。屋外传来一串细微的足音,他睁眼,握拳的左手缓缓地抬起,慢慢地展开,一个精致的香囊赫然在目:紫色的锦袋,绣着几朵含苞欲放的黄色小花,触鼻轻闻,有隐隐的腊梅花香……
“太子殿下!”
君玉楚盯着香囊愣了会儿神,随手将香囊挂在了书案上的笔架上,轻道:“进来。”手指轻轻一点,香囊轻轻地摆晃着。
随从小楼掀帘而入,见君玉楚一直看着那只姑娘家的小香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头禀道:“启禀太子殿下,他们回来了。”
“噢!情况如何,说来听听。”君玉楚仍然看着香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它,悬在笔架上的香囊继续晃晃悠悠地荡着。
“安王府前日府里设宴,安王爷与几位经常往来的世家公子饮酒行乐,直到昨日凌晨寅时宴席方歇。安王爷一直在席上作陪,宴席散时他已大醉,直到昨日午后才酒醒。”
“是吗?”君玉楚闻言,手一顿,瞅了小楼一眼,问道:“情况属实?可有人证?”
“几位世家公子说法一致,另外户部侍郎的二公子杨怀酒醉后歇在安王府,昨日酒醒后,与安王爷又一起去怡香斋品茶,怡香斋老板及小二都已证实确有此事。而且……”小楼抬眼看了看君玉楚,继续说道:“安王爷从怡香斋离开后,去了柳府,听说柳少庄主出门未归,而且连贴身丫鬟小树也不在,安王爷好象很生气,在柳府等了半个时辰,才极不乐意地回了安王府。”
“这倒象是他的性子。”君玉楚起身,神色沉凝,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才喃喃地自言道:“难道……真是我多疑了?”
小楼犹犹豫豫地又道:“太子殿下让打探小树姑娘师承哪里,仍未有结果。六年前,她离开苍烟山庄,到几个月前她回到苍烟山庄,之间几年的事毫无踪迹可寻,这六年象是完全消失了一样,令人称奇。太子殿下,您看……是不是还有继续追查下去?”
君玉楚仰头负手,沉默地又踱了几步,想到若是当面问起她的来历,她六年里的去处,那个丫头怕是会嘻皮笑脸地回他一句“这是小树不能说的秘密。”他的眼神扫过笔架上轻晃着的香囊,目光清清朗朗地绽放开来,笑道:“这也象足她的性子。算了吧,让他们别查了。不过……不妨去查查她娘的来历。”
“太子殿下,您是说……烟儿小姐的那位奶娘?”小楼问。
“对!”君玉楚毫不犹豫地回道。一个理直气壮宣称自己有秘密的人,是不是早有自信只要自己守口如瓶,秘密就永远没有暴露的一天?只是,天下真有密不可漏的秘密吗?平民小户也好,乡野蛮族也罢,收个姑娘进太子府并不难,可要将她放在他想放的位置,一个他认为委屈不了她也能让她欣然同意的位置,事实上并不容易。或许,他应该提前先做些什么?而且他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能生出这般古灵精怪的女儿?
“属下安排人去办。”
君玉楚蹙眉又道:“今日是……”
“回太子殿下,今日是十二月初四。”
君玉楚赞许地看了小楼一眼,似乎很满意小楼的默契,能体察他想要的答案。
十二月初四……十二月初四……他屈指一算,离他与大大咧咧揣着秘密的小丫头的十日之约还剩两日。
“上次让查的那个墨牙剑……”
“回太子殿下,查无结果。”小楼仍旧默契十足地回道。
“想来也是。墨牙剑绝迹江湖几十年,上哪儿去探得它的消息。”君玉楚叹道,想想又问,“小楼,若本太子说,三日内,墨牙剑会自动出现在太子府,此话你可相信?”
“太子殿下说会,那自然是……”小楼虚应着,被君玉楚的冷眼一睇,赶紧直言道,“几十年无人得见墨牙剑,若突然出现在太子府,属下会质疑它的真假。”
“是啊!江湖人探寻几十年未果的名剑,怎能被一个小丫头觅得?即使你说信,本太子自己也信服不了!”君玉楚摇头叹道。想起那日在吉安城外林子里的赌约,小丫头顶着一张绝美的陌生面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象是早已成竹在胸……
“吩咐下去,这两日柳少庄主的贴身丫鬟如果来太子府求见,不必通报,直接带她来书房。”
小楼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太子殿下,您是说小树姑娘?”君玉楚斜睨他一眼,似乎在怪他问得多余,他急忙低头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等等……”君玉楚叫住了小楼,想想又说,“通知夜间的侍卫,如果有女子夜探太子府,不要为难她,带她来见,千万不可伤了她。”依那小丫头的性子和身手,夜闯太子府,也无不可能。
“这……”小楼疑笃顿生,对君玉楚的话感到很为难。身为太子殿下的随从和贴身护卫,岂能将太子殿下置于危险中?夜探太子府的女子,除了女刺客,还能有谁,总不至于是太子殿下夜里私会的相好吧?他的眼神瞅到君玉楚又坐回书案旁,又瞅到笔架上的那个香囊。这香囊他见过,平日就放在书案左边的抽屉里,他好几次看到太子殿下拿着香囊沉思,今日居然还将它摆到书案上,实在是有些可疑。突然,他心一凛,暗自惊呼:“不会吧?难道……太子殿下真有了相好?”
已埋首在奏折里的君玉楚疑惑地抬头,冷声问道:“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那个……属下……属下告退。”恍神的小楼赶紧抱拳,躬身退了出去。
这小子结巴什么?君玉楚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睇到面前的香囊,轻轻地叹了一句:“小树,这次,你还能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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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当然有,少庄主还想要什么,小树保证让你有惊又有喜。”清亮的女声,带着些随兴的顽皮。
“不用了,你给的惊喜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本少爷怕忍不住会偷偷仰慕你!”“仰慕”二字故意变了个调,摆明是在说反话。
“唉,没办法!天生的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千娇百媚的风姿任谁也忽视不了,小女子也很苦恼啊!少庄主乃尘间一凡人,又岂能免俗?小树很理解,少庄主无需自责。”
说者一本正经,听者忍不住翻翻白眼,他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本少爷不自责。本少爷只是担心,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庄主夫人会舍不得送她出嫁,弄不好会来个先下手为强。你也知道,好东西自然是要留给自家儿子的,特别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又身怀绝技的美——人。”
“少庄主,你仰慕就仰慕嘛,小树不会笑话你的,没必要一再强调‘美人’二字。”她故意忽略掉要遭“天打雷劈”的部分,很中肯地提着意见。
矫健的步子一顿,修长的白色身影一转,一张促狭的俊朗笑脸凑到她面前:“行,本少爷回头就去应了我娘的提议,反正蔓姨也在,上门提亲也方便。经过方才那一餐,想必老爷子也不会反对,多个会做甜汤的孙媳妇也不错。老爷子不也说了嘛,那是他喝过的最好吃的甜汤。”
嘻笑着的小脸纯然无辜地盯着他,她气定神闲地回道:“少庄主,那小树就等着喽!还有,刚才吃的那是小树自创的五果神仙汤,不是普通的甜汤。”
俊朗面容上的促狭笑意维持不了多久,颓然而逝,他气恼的在她额上轻敲了一记,叹道:“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不怕?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姑娘家的矜持啊?”
“不懂。那是什么东西?”柔软清雅的嗓音问得很自在,心里却暗暗偷笑。她知道柳云济对她没啥想法,如此说来也无非是想捉弄捉弄她。至于结果是谁捉弄了谁,那就另说了。
“你……”俊俏男子气急,摇摇头,长叹口气,转身而去。
她俏皮地吐吐舌,眼神忽然扫过不远处的一处假山,眸底精光忽闪,转瞬即逝。
“少庄主,你等等小树呀,你还没有回答小树的问题呢!”她嘻笑着追了上去。
假山后,悄悄走出个身着翠绿衣裙的身影,远处的小桥上,紫衫姑娘已追上了白衫男子,不知说了句什么,白衫男子仰头大笑。两张神似的恣意笑脸,沐浴在冬日午后温煦的阳光里,分外耀眼,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神。
“不该是这样的。我都已经选择忘记了,所以,你们欠我的,就得还我,换个方式……还我。”秀丽的面庞闪过一丝阴鸷,她低低地逸出自己的心声,透着一股誓在必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