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多想,又是“轰轰”几声巨响,有如惊雷迭爆,巨浪喷炸,一条青黑色旳巨鲨夭矫破空,恰好划过白素贞身侧,猛一扭身,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当头咬去。
众人大哗,许宣心中一沉,惊骇交迸,白素贞斗炁正酣,无暇自救,而自己与她相隔甚远,出手也已来不及了。
忽见鹿仙子手中的墨玉长短规碧光一闪,那巨鲨从头到尾被劈裂为两半,擦着白素贞身沿重重砸落湖中,霎时间将浪花染得一片猩红。
波涛汹涌,数十条黑影卷着滚滚白沫,朝那巨鲨坠落处极速汇聚。只见浮出水面的半截鲨尸往下一沉,发狂似的打了一会儿转,蓦地被撕扯成几段,血水激射,上下扑腾。
接着漩涡四起,巨浪起伏,湖面上出现了五六十个三角黑鳍,穿梭游弋。
四周惊呼不绝,许宣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鲨群!这花神谷天湖地处巍巍昆仑,雪山积水所化,哪来的这许多海鲨?从鹤鹿双仙与七十二洞宾客惊愕的神情来看,这群不速之客应是被湖底潜流带来的,莫非不死树下真有暗通大海的地窍?
低头俯瞰,水中泡沫窜涌,数以千计的鱼群纷乱穿梭,除了鲨鱼、鲼、石斑鱼、巨鲶……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深海怪鱼,嗅见血腥,都发狂般地四下冲击、夺咬。
湖中原来的鱼群、水母登时成了它们的猎物,惊惶逃窜。
潜流遄疾,将他与小青又朝上推高数尺,手背被藤条上的棘刺划破,洇开几条血丝,两条鲨鱼立即狰狞地摇曳冲来。
许宣抱着小青翻身下潜,顺势化指为剑,破入左侧鲨鱼的肚腹,血雾弥散。
右侧鲨鱼顾不得追他,转头咬中同类的侧腹,一口便撕下五尺见方的血肉,引得周围鲨群蜂拥而至。
激流滚滚,原本清澈的天湖已变得浑浊灰蓝,弥漫着血腥与海水的咸苦味。许宣生怕小青被鲨群追咬,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任她如八爪鱼般勾缠着自己的颈背与腰腿。耳鬓厮磨,好不容易强捺下的情火又如这潜流惊涛般阵阵卷来。
此时生死攸关,更不敢有半点大意,唯有再次咬破舌尖,强忍谷欠念,朝鱼群最稀少的地方游去。
彼处藤条密集,棘刺交错,犹如张张大网飘摇拂动。他鼓起护体真气,分花拂柳,游入最挨近不死树干的藤丛中。
那如擎天柱般巨大的树干疙疙瘩瘩,皲裂密布,长满了各种奇花异树,即使是在这湖面之下,也寄生着数以万计、说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有的如灌木丛生,有的似藤萝攀附,有的像剑戟横斜,有的则如长草绵延,在水中鼓舞摇曳。
他右脚一紧,似被水草缠住,正想运气震开,左腿、腰腹、右手……全被死死捆住。低头望去,猛吃一惊,下方一朵巨大的怪花层层怒放,仿佛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
那怪花五颜六色,似菊非菊,花蕊处是一个四尺见方的猩红腔洞,遍布肉刺,急剧收缩鼓动,黑液直涌。万千“花瓣”如群蛇乱舞,条条粗如婴拳,头部则是长满棘刺的吸足,将他紧紧缠住,急速朝那腔洞拉夺。
他自小耳濡目染,也不知见识了多少四海奇异的药草,却从未见过这等丑怖的怪物。难道这就是孙思廖说过的“食人花”?但传说彼花只长在热带密林深处,又怎会出现在天湖水底?
还不等细想,手脚已被“花瓣”层层捆缚,送到了急剧张合的腔洞前。他奋起神力,待要挣开,却觉那“花瓣”坚韧无比,越箍越紧,一时竟不能甩脱。
眼看头顶距离那怪花腔道只有数寸,摒除杂念,接连两记“坎为水”、“水泽节”,借着周遭水势变化,猛然翻身急转,脚底在那腔洞边缘一点,离弦之箭般朝外弹去。
“噗噗”闷响,百十条“花瓣”应声震断,仍有数百条死死缠住他的手脚,绷得笔直。
他又是一记“地水师”,旋身左转,将“花瓣”绞扭到极致,而后全力反身右旋,登时将“花瓣”尽数甩飞,顺势冲出丈许。
岂料身形方动,黑影纵横,手脚、腰腿又被数百条触角似的物事缠住,难以挣脱。目光四扫,又惊又急,险些呛了口水,腥臭刺鼻。
但见五彩斑斓,浮翠流丹,周遭竟突然怒放出数百朵巨大的食人花,群魔乱舞,朝他们争相围攻。
敢情这些怪花原都含苞闭拢,藏在水草暗处,待到猎物靠近时,方怒放偷袭。
以许宣、小青的修为,若换做平时,自然丝毫不惧,但此刻身中情花之毒,越是运气,毒发越速,一旦心识迷乱,气血迸爆,就算挣得出食人花的重围,也势必沦为鲨群的腹中之物。
稍一犹疑,浑身已被数十朵食人花的花瓣重重缠住。
这些水底怪花似饥饿已久,几近疯狂,瞬间便将两人捆裹得有如粽子一般,争相夺扯。幸亏许宣右手紧握着小青手腕,仍能将空气经由自己毛孔,丝丝脉脉传入她的体内,否则不等被食人花、鲨群吞食,她便已生生闷死了。
混乱中,只见一条青绿色的荆藤在眼前摇曳。那荆藤说是一条,实则为三股交缠而成,长约两丈,根植于不死树干的罅隙中。
许宣急中生智,张口死死咬住那荆藤,下堕之势立止。
两人如草茧般悬在水中,左摇右摆,将数百条食人花的花瓣绷得笔直。
荆藤上遍布棘刺,坚硬锐利,扎得他满嘴、满脸都是鲜血。血腥味在水中漫开,很快便引来了大群鲨鱼。
食人花察觉异动,纷纷转向撞来的鱼群,顷刻间便有数十条大鱼被缠住送入“花心”,扭曲挣扎,血雾弥漫,不消片刻,便被腔道内分泌的消化液溶成了肉泥。
捆在两人身上的花瓣登时少了大半,许宣心中稍宽,却不敢松口。荆藤又粗又韧,咬在牙间,表皮渗出酸臭苦涩的汁液。
他咽了两口,舌根尽麻,恶心之极,然而怪异的是,体内炽烈的情火却似被冷水浇泼,神智为之一醒,。
许宣大奇,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三股荆藤就是敖无名、白姐姐所说的三棵‘忘情草’?”又吮吸了几口,满嘴苦涩刺麻,如芥末灌顶,泪水直涌,喉腹却冰凉凉的极为受用,欲念尽消。惊喜交迸,就算此物并非忘情草,也必可解苦情花毒。当下一边吞咽藤汁,一边聚气震开食人花,拔出柴刀,砍劈青藤。
岂料那荆藤坚韧无比,连斫数刀,居然只迸出一小条白色的印痕,绿汁汩汩洇出。
眼见鲨群逃散,食人花又重新朝他们聚拢而来,许宣将青藤抵在小青齿边,引导她吸入汁液。双腿勾住青藤,抱着她倒悬急转,劈断四周食人花瓣,顺势荡到了树干旁,挥刀朝荆藤根部劈去。
柴刀齐柄而没,水波剧晃,不死树竟似变成了活物,偌大的树身猛地一扭,死死卡住了柴刀,枝藤乱舞。
许宣一惊,险些被四周的狂乱的食人花缠住。
难道此树生长了几万年,业已成精?但按敖无名所说,忘情草离开不死树便活不了,要想移走,唯有连着树干齐根刨出。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紧握刀柄,奋力旋转。
不死树有如扭曲的巨蟒,随之寸寸绞紧,枝藤猛烈抖动,仿佛在发出无声的痛吼。
透过震动的水波,隐隐听见上方传来清越的笛声,接着“咚咚”闷响,涟漪密集,数以百计的巨蜂、情蛛、怪鸟……陨石星雨般坠入波涛,朝他冲来。
霎时间血雾弥漫,断羽浮沉,大半都被鲨群撕扯成了碎片,余下的仍前赴后继,但即便冲到了他周遭,也尽沦为了食人花的囊中之物。
许宣沿着不死树干的皲裂朝下划拉,剜落一大块,只见那荆藤的根密密麻麻,交错虬结,与其他花树的根茎缠在一起,透向树干更深处。连挖了四尺,仍不见底。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漩涡倒卷,巨浪鼓涌,其势比先前更猛烈十倍,猝不及防,柴刀又已从树干里抽出,无所依傍,登时往上掀起数丈。
“小青姐姐!”许宣一凛,只觉左手空空,再往下望时,白沫滚滚,整个天湖直如炸锅般,层层叠叠地朝上喷涌,小青早被狂飙巨浪冲卷得不知踪影。
他惊急交加,待要返身下冲,却听轰雷狂震,天摇地动,耳边风声呼呼,已腾云驾雾般冲出了湖面,鱼群、花树、水母……全都跟着扶摇直上,破空飞扬。
四周惊呼迭起,有人叫道:“甄真,是甄真!”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挖掘忘情草,动摇不死树,引来这滔天洪水!”
许宣心中一紧,喜忧交迸,喜的是这三股荆藤果然是忘情草,情毒可消;忧的是先前藏宝窟内,慕华已将他的“来历”向鹤鹿双仙和盘托出,此刻仙草尚未得手,便暴露了行迹,不但无暇寻救小青,只怕还要拖累白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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