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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丑的孩子真的是朕的儿子?”就算再信奉癞痢头儿子自己的好这一准则,景帝看着这个出生没两天的小婴儿,实在没法昧着良心信口开河夸奖这个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像小老头一样的婴儿长得漂亮。
淑妃面容姣好美丽,他自己更是自认玉树临风俊美无双,景帝估摸着,就算这孩子不会长,全挑他们两人的缺点长,也不应该长得这么丑,看上去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丑。
他禁不住怀疑,这个真的是他和淑妃的孩子?还是说中途被人掉了包?
“陛下,臣恳求您不要乱说话。”听了他的话,卫衍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就算皇帝现在是在开玩笑,皇帝真的不可以拿皇长子的出身开玩笑。这种话是随便可以说的吗?好吧,平常人也许可以随便说说顺便鄙视一下自家孩子长得丑,但是皇帝说这种话,他这是在指责淑妃混淆了皇室血缘?还是在指责其他人混淆了皇室血缘?
幸好殿内只有他和皇帝两个人,这话要是被别的人听到,会让无数人掉脑袋的。
“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等过了两天长肉了就会漂亮的。”对于这个卫衍比较有经验,他家侄子侄女一堆,个个刚生出来的时候都是其丑无比,长着长着就会长得漂亮了。
景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显然对于这么丑的小孩能够很快长成漂亮的小孩不抱多大的希望,他认为这不过是卫衍用来安慰他的谎话,不过很难得这次他没有继续反驳。
“就算再丑瑜儿也是父皇的心肝宝贝,来,让父皇抱抱。”如同天底下所有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的父亲一般,婴儿还不会说话,做父亲的景帝便开始自己称自己为父皇了。
新生儿的身体很柔软,抱起来要非常小心才行。刚才照顾婴儿的嬷嬷在退出去之前早就示范过该怎么抱小孩,故景帝神情极为小心翼翼但是动作没出什么差错,抱起来了孩子在那里傻乐。
“卫衍,来,你也抱抱瑜儿。”好大一会儿,景帝终于过足了抱儿子的瘾,示意卫衍接过他手中的婴儿。
抱小孩卫衍比皇帝有经验,抱的手势老练多了。刚出生才两天的小孩很喜欢睡觉,被人抱来抱去也不愿睁开眼睛依然拼命埋头苦睡。卫衍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皇子的面容,发现他与皇帝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卫衍,你说朕亲自教养瑜儿好不好?”小小的嫩嫩的婴儿越看越好玩,景帝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婴儿的脸蛋。
“臣以为这与理不合。”卫衍不知道皇帝又在突发奇想些什么,他看皇帝掐小皇子的脸蛋掐得这么欢快,似乎欺负上瘾了,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侧过身帮小皇子摆脱了他父皇的魔掌才正色回道,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景朝的宫规是皇子公主由后妃教养,皇子们一般成年后会出宫封王建府,当然未成年就被赶到宫外去的也不在少数,至于公主们则会在皇宫居住到出嫁为止。
再则,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抱孙不抱子,皇帝亲自教养皇子,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必会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
卫衍的想法是没有错,不过皇帝的想法却不是旁人能够改变的。
其实,景帝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淑妃被诊出有孕以后,景帝的心中就隐隐有了这个打算。而现在,皇长子的降生,不过是让这个打算提上了日程。
立长还是立嫡自古就是皇家纷争的源头,不过若无嫡子,那么所有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然则淑妃娘家式微,瑜儿就算身为皇长子想要登位必须要有一定的助力,卫家就是他为瑜儿选择的助力。
而且,瑜儿由他亲自教养,卫衍可以帮着教导瑜儿的功夫,天长日久相处下来,没有感情也会培养出感情了,日后对他们卫家必有好处。
景帝此时心头百转千绕,俱是多年以后的安排,浑然不觉他现在就开始操心那么多年以后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这番计较,不过景帝怜惜淑妃产后虚弱,不忍让她们母子就此分离,并没有在此时提起,打算等皇长子百日后再议此事。至于其他人到时候的反对,大家应该早就知道了,从善如流这种美好的品德只在需要的时候景帝才会具有,而在他认为应该一意孤行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和动摇的。
此事被景帝压后再议,不过皇长子的居所由景帝再三斟酌以后终于决定放在安泰殿。
安泰殿是景帝寝宫的偏殿之一,高大宽敞,最最主要的好处是离景帝常年居住的正殿东暖阁非常近,便于日后走动照顾。
地点定了下来,景帝就开始了皇长子居所第一设计者及监工的生涯,安泰殿内的一桌一椅一布一幔皆由景帝亲自点头首肯。稍有不满意之处就让人撤下重做,其认真程度,与他在某些朝事上的随意处置简直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皇帝陛下优哉游哉地为他心爱的长子准备未来居所的关头,卫衍终于结束了原先在文书库的工作,开始调到沈大统领跟前听差。
沈大统领跟前听差这个差事听起来风光无比,实际上任后卫衍才知道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个差事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那就是“琐碎”。近卫营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在他的职责范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油盐酱醋,吃喝拉撒,任何事情都要他去面对都要他去解决。
卫衍刚上任的时候每天都被大统领使得团团转,问题却没能解决几个,挨的训斥比他前面十多年受到的还要多。后来熬了一段时日好不容易上手了,才稍微喘了一口气。
有一日,卫衍按例巡查皇宫防务,事情没完成一半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此事涉及到皇城门口守门的两个营兵,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事情是这样的,营兵甲有事不能轮值,偏偏不肯请假,私下拜托交好的营兵乙帮他轮值,但是在轮值表上签的还是营兵甲的名字。
其实那两个营兵最多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笔力有限,若不细看一般是不会看出问题来的。而且来巡查的长官未必认识每一个营兵,被揭穿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可惜这次来巡查的是卫衍,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文书库泡着,对名字有些敏感,翻查记录的时候一眼就发现这个签名与以前的签名有些不同,拿来前头的记录两相一比较,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种事在别的地方或许不算大事,但是在近卫营却是大忌。近卫营负责皇宫的防务,皇帝的安全不容有失,所有的轮值记录都有明档可以追查,若任意由着手下的人私自换岗,那还不是要乱套。所以卫衍当下就处置了三个人:营兵甲营兵乙各打五十军棍,罚薪三月;营兵甲营兵乙的上司营兵头目丙被责了一百军棍,罚薪半年。
为了让其他人引以为诫,这样的处置是公开的。
几日后,沈大统领屏退了其他人,与卫衍谈起了这事。
沈大统领什么身份,这些许小事哪用得着他来操心。卫衍隐约听说有人在沈大统领跟前求情,似乎在说他处置过于严厉,一开始就有些抵触情绪。他自认这是按例办事,可没有半分偏倚,就算是大统领也没有理由来责怪他。
沈莫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情绪,当下就安抚了他一番。
“你在此事上处置虽然严厉,却无过错。不过你有查问过他们三人为何会犯此等错误吗?”皇帝已经把人交给他来调/教,沈莫当然要尽心尽力。
卫衍在此事上处置虽然严厉,不过严厉也有严厉的好处,至少让所有的人都明白违例的下场是什么样了,不过他的后续工作却没有做好,只能说行事过于简单粗暴。
须知手下人犯错必有犯错的缘由,只一味的严苛后面却没有适当的解决之道,问题依然存在着,日后未必不会再犯。
卫衍这种做法,分明是世家子弟的通病,完全不知人间疾苦,想当然的以为该请假的时候便该请假,犯了错后当责就责却不肯细细查问底下人为何会犯错。
沈莫让卫衍接下去继续查问此事,并向他示意恩威兼施才是带兵之道。
这一查,卫衍才知道这事的原委。原来营兵甲是因为母亲病了才不能来轮值。卫衍一听这是孝子,心中便减了几分恶感,一开始的抵触情绪很快就没了。
只是,既然营兵甲不能来轮值为何就不能请假,这个问题卫衍依然想不明白。
奉他命去查了情况的下属就告诉他,如果营兵甲请假当月的薪俸就会少了两吊钱。
近卫营营兵的薪俸绝对不低,怎么因为两吊钱就铤而走险违例行事了?听了这个解释后卫衍显然更加糊涂了。
被他问话的那名下属同是出身贫寒,他自己其实很能够理解营兵甲做这事的缘由,但是他解释了半天,却无法让他出身世家的上司明白何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最后他只能无奈地说道:“要不大人去他家看看?”
看看就看看,难道这原因看一下就可以明白了?带着这个疑问,卫衍去了营兵甲家里一趟。
这是卫衍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个破落的大宅院,住了十几户人家。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雕栏画廊,有的只是各式各样脏乱不堪的杂物以及各式各样好奇的目光。
营兵甲母子两人住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内除了黝黑的墙壁和桌椅之外什么都没有。母亲住里面,儿子住外面,中间就拉了一块薄薄的蓝布。营兵甲因为受了杖刑,正在卧床休息,他的老母亲一边咳嗽一边在为他煎药。
看到他们进来,营兵甲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卫衍急忙制止了他。落座后问了问他的伤势以及他母亲的病情。营兵甲的伤势有军医诊过显然还好,只是入秋以后他母亲的咳嗽却越发严重了。
营兵甲自幼丧父,由母亲拉扯着长大,因母亲常年病着生活才会如此困苦,那日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才厚着脸皮要求营兵乙帮他个忙,当然在头目丙那里也通了声气,那两人知道他家的情况,因同情他最后却受他所累一起被罚他实在寝食难安,恳求卫衍能够网开一面放他们二人一马。
有了营兵甲自己的诉说,再加上这家徒四壁的凄凉景象,卫衍就算再傻也能明白区区两吊钱对于这个家是多么得重要。显然这事虽然法理难容但是情有可原。
不过卫衍还是斥责了他一番,然后命人去请了位大夫来给他母亲诊脉,又留下了银子给他母亲抓药让他好好养病。
这一趟他既然出来了,营兵乙头目丙家里就一并去探望了,当然也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问题。
见这事他首尾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近卫营中因他蒙受君恩骤然高升引起的不服气明显减少了不少。毕竟,多数人愿意信服的上司,俱是规矩与人情并重之人,场面上讲规矩能做到奖罚分明,私底下有温情能够怜弱惜微,这样的上司很难得出现,但就是因为难得才是众人愿意追随的对象。
卫衍现在当然还没有做到位,但是他这架势已经摆出来了,足以唬住一些人。
有此一例,卫衍办事更加用心,行事更是稳重了不少。若是查到有人违例,当责自然还是要责,不过这缘由他已经知道要问问清楚,责完以后还会着手去收拾一番。这么一来,他手下的人对他就越发地敬重,实在没有辜负沈大统领一开始的教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