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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7
1873年,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三,维也纳交易所上空洒落一场兽头血雨。
它对证券交易却没产生分毫影响。
停市?开什么玩笑。除非是金融危机式的大盘全面暴跌,否则不可能轻易中止交易。
不等警察赶到,交易所的安保人员分头行动。
一队将街上的三颗羊头、三颗牛头捡了起来,牛羊的断头处仍在滴血。
另一队找了梯子,爬到屋顶上把损毁的热气球取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
保安在屋顶上检查了一圈,没看到第七颗被砍的脑袋。
“热气球的吊篮里没有其他东西。这个热气球没有载人飞行,幸运地没有人员伤亡。大家放心!只是一起错误放飞造成的小事故。”
大风天,热气球没人操控,仅仅装着刚被宰杀的牛羊脑袋就升空了。
这是哪种路数?如果是做热气球升空实验,也该放活的动物吧?
围观者的疑惑不减。
莫伦与麦考夫更难不去质疑。
经历过鲨鱼吐人头,必须怀疑牛羊的嘴巴中是不是装着一点不属于它们的东西。
经纪人费舍尔来到约定咖啡馆时,听到VIP客户的第一个问题,不是今日股票股指是否再创新高。对方居然想要瞧瞧刚才从天而降的牛羊脑袋与热气球残骸。
费舍尔不确定复述一遍,“您的意思是想购买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些东西?”
莫伦:“是的。我以前没遇到过动物脑袋坐着热气球,随风而来,自天而降。
如果交易所不愿意借出动物尸首与热气球,让他开个价,我把它们都买下来也行。”
费舍尔确定了自己的听力正常。
英国佬,真是奇奇怪怪的,像是有某种毛病。
费舍尔腹诽着,可作为收取佣金的证券经纪人,但完美必须维持职业性微笑。
他能怎么办?
不能强硬拒绝大客户的要求,更不能当面嘲讽大客户的要求太奇葩。
海勒小姐的脑回路与正常人不一样,这话是能说的吗?
这不仅体现在她要购买血腥热气球上,之前她选定的投资方向也很古怪。
近两年,维也纳交易所的证券大盘是一路上涨,但昨天两人签订代理协议时,莫伦提出了做空的要求。
莫伦看跌中欧股市。
费舍尔完全不认同这个判断。
今年年初,是传出过风言风语。
小部分人认为维也纳股市大盘过热,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暴跌。
现在却已是六月初,再有二十几天,1873年的一半就会过去。
股市哪有跌的迹象?银行、铁路与各种工业相关的新兴企业股价是持续上涨。
费舍尔不支持做空操作,何况莫伦又是熟人的熟人介绍来的客户。
昨天
他多费口舌地分析了股市走向。
结果是这位大客户一意孤行,对他的意见是半个字也不采纳,坚持进行做空交易,看跌股市走向。
他能怎么办呢?
两人签的又不是全权代理投资合约,他只能按照客户的意向操作。
今天,费舍尔前脚去交易所取来所有的交易凭证,后脚听到了莫伦想买血腥热气球的奇怪想法。
他的内心大戏《扒一扒我遇到的奇葩客户》已经激烈上演,但表面的回应是不能多耽搁一分钟。
费舍尔立刻答应:“好,我马上去询问情况,争取今天下午为您买到所需货物。”
没办法,莫伦给的佣金有点多,让他不得不自愿地从股票经纪人秒变临时客服。
咖啡馆依旧嘈杂。
人声鼎沸,话题基本与证券期货交易相关。
莫伦送走经纪人,却没有离开。
她端着咖啡杯走向死角,在麦考夫的对面落座。
二十分钟前,两人在街角目睹了天降血色热气球。
麦考夫表示自己出资,请莫伦出面找她的证券经纪人,向维也纳交易所或借或买来掉落兽头与热气球。
莫伦答应了,但有个小条件。等东西到手,两人一起观察。
刚才是委托股票经纪人,去做那个与股票交易无关的小任务。
莫伦:“费舍尔的办事速度很快,估计今天能有肯定答复。我们应该可以如愿购入特殊货物,下午开箱。”
“很好。”
麦考夫举起咖啡杯以示期待,“这一杯敬我们近距离欣赏与众不同的货物。”
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买的是证券交易所大厅墙悬挂的知名油画。
拟定牛羊尸首的交易后,两人才有了异国相逢闲聊几句的兴致。
莫伦客套地问:“您也是来奥地利旅游的?”
麦考夫象征性地点头,“档案馆的工作很清闲,我帮忙跑腿送点东西。不用立即返回伦敦,能在维也纳停留一段时间,尽情欣赏多瑙河畔春末夏初的风景。公费旅游,挺不错的。”
莫伦微笑。这个回答的水分含量,拧一拧,能把即将在沙漠里干死的植物给浇活。
福尔摩斯先生必是有某件公务在身,不适合高调做事,所以连买兽头也需要请她出面。
麦考夫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还是对莫伦讲了几句实在话。
“不知您是否与证券经纪人拟定了投资方向?我一个月前就到维也纳,也留意了中欧证券市场的交易情况。
请允许我提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有句话说得好,再绚烂的鲜花也不可能永不凋谢,一场暴风雨就会让它们零落成泥了。股市,也是同理。”
麦考夫为研判中欧金融局势前来奥地利。
昨天,他已经向伦敦方面发去密电,维也纳交易所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别看中欧证券的大盘被炒得火热,但追查那些上市公司的真实
营业状况(),???げ孲??拏沚?葶???
??葶????????瑑??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都是纸面数据做得好看,业绩造假成了常态。
维也纳交易所的这些上市公司,近两年几乎全在无限制投机。股价被越炒越高,哈布斯堡王室也参与其中。
泡沫式繁荣终有被戳破的一天。
麦考夫起身,“咖啡馆有些吵,不如去河边走走。”
有的话不适合在咖啡馆讲,避免隔「桌」有耳。
莫伦:“有劳您引路。”
两人离开了咖啡馆。
维也纳交易所的保洁人员速度挺快,已经打水将街面的血污冲淡。
不过,屋顶上血渍的清洁难度较高,尚未看到员工爬上去作业。
两人驻足看了一会阳光下的血色屋顶,朝着多瑙河方向而去。
离交易所越远,人流越少。
麦考夫先低声提及旧事:
“琳达三人组的秘密行动如果成功,就会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那根手指。三人却失败了,在三月末被捕,五月底已被执行绞刑。”
莫伦听得明白,福尔摩斯先生的意思是看跌中欧股市。
推测他留在奥地利的真实目的是观察中欧金融局势,这可能是抓获假.钞团伙的后续任务。
今年三月,如果让琳达三人顺利作案,维也纳的金融危机已经爆发了。
直到现在无事发生,不代表是市场仍旧可以欣欣向荣,而是来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也觉得美好的风景不会一直存在,没有琳达三人组搅乱市场,只是让暴风雨来得迟了一些,不会令暴风雨消失。或许,在六月末就会有疾风骤雨。”
莫伦昨天委托费舍尔进行做空交易,预估六月底维亚纳股市将会大崩盘。
她不是凭空瞎猜。
这一个半月的旅程,途经上市公司所在区域时观察这些公司的市场表现,远不如报纸上吹嘘的优异。
仅以铁路公司举例。
报纸上吹嘘明年年初一定通车,而铁轨铺设的实际工程进度是连坑也没有挖,刚在招募工人的初始阶段。
好比半小时后要吃肉饼,别说去搞真材实料的鲜肉,就连仅存于纸上的画饼,也没动笔开始画。
莫伦:“热气球的出现又给我一点新灵感,风雨袭来的速度可能会被加快。”
这对她的做空交易没有太大妨碍。
简单地说只要到了合约交易日,所购股票的股指下跌,即可赚钱。
假如维也纳股市破天荒地触底反弹,到合约交易日是股价上涨了,她也能承担这笔损失。
本次交易投入第二次通关奖励的那盒黄金,全赔了也不心疼。
麦考夫:“我认同维也纳的繁荣之花开不到六月底,这次遭遇的风暴更会伤害它的根茎。虽不至于被连根拔起,但也会在将来三五年萎靡不振。”
他预测这次维也纳股市大跌不是暂时性的,
()而是一轮长期大萧条的前兆。
本轮经济危机会从中欧向外蔓延。近到德国,远到大洋彼岸的美国,包括英国是无一可以幸免。
麦考夫:“由于血腥热气球的出现,风暴来临的日期会提前。我保守预期,无法等到下周,本周五就会变天。”
这是保守估计?
后天就是星期五。
莫伦:“您认为血腥热气球是一种「摔杯为号」的暗示吗?”
让古怪热气球坠毁在维也纳交易所的屋顶上,是另一种形式的开战暗号。
即便许多人看涨中欧股市,但存在一小部分投机者看跌。
或许,正有一股潜藏的国际游资,瞄准了维亚纳股市盛极必衰的趋势,此刻下手全面做空。
麦考夫回答:“不排除摔杯为号的可能性。假定放飞气球者与股市无关,也可以带来不祥之兆。”
假设血腥热气球是做空投机团伙搞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渲染出一种气氛——证券交易所将被血腥笼罩,不祥之兆已经降临。
金融的关键是信心。
这个时代,自然科学体系已经被建构发展,但迷信思潮仍旧盛行。
麦考夫:“您昨天刚到维也纳,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座城市的风景。本地有一个特色,您应该在其他地区见过——这里有不少颅相师。”
颅相学,兴起于本世纪初。
笼统地说,这个学说认为大脑可以被划分为不同区域,对应掌管不同机能与人体各方面的发展。
通过触摸脑袋表面的起伏凹凸,就能分析出脑内对应区域的生长情况。继而判断不同人群的智力高低、性格偏向等等。
举个例子。
颅相学普遍认为,一个人的颅骨隆起,他对财富的贪欲就非常深,会不择手段地谋财,比如成为小偷强盗。
虽然医学界拒绝把颅相学纳入主流学说,但不妨碍它在民间非常火爆。
莫伦一路走来,特意买票旁听了几场颅相学讲座。去开开眼界,瞧瞧这种学说能有多离谱。
莫伦:“我之前是见过一些颅相师,他们都能说会道。维也纳本地颅相师有什么当地特色的本领吗?”
麦考夫:“这里有中欧最大的证券交易所,颅相师的业务范围也得拓展一下,包括帮人算一算财运。
投资者找颅相师摸头骨,估测这辈子的财运几何。假如你天生的财运不好,没关系,你可以借势。哪位上市公司的老板骨相财运极佳,你买到他家的股票也就跟着赚了。”
算命买股,离奇吗?
很多参与者不觉得荒唐。
比起传统的水晶球、塔罗牌占卜,反而认为找颅相师测算是信仰科学的行为。
麦考夫“慕名”探访最灵验的七位颅相师。
他们都战绩赫赫,近一年给不下千位股民指点迷津,都得到了咨询者的高度好评。
“我前去咨询今年下半年的财运。七人给出的方案不同,但都号
称只需我在维也纳交易所购入他们看涨的股票,下半年必然随股价上涨而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与麦考夫本人对中欧金融市场的调研分析结论,是彻彻底底的南辕北辙。
莫伦:“近两年,中欧股市整体暴涨。颅相师就算把一头猪放在风口上,它也能飞起来。”
麦考夫:“当风暴来袭,也不知道几个人能活下来。”
*
*
下午三点,经纪人费舍尔拉着两只大箱子,出现在多瑙河边莫伦的暂居别墅内。
“交易所本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检查了牛羊尸首与热气球装置。确认它们没有任何危险,现在同意将它们都卖给您。”
距离热气球坠毁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
上午,费舍尔找到交易所的安保主管,凭着往日不错的关系,很快就敲定了这笔买卖。
只是安保主管要先对突然袭来的热气球做检查,才把交货时间推迟到下午。
费舍尔对莫伦说起全程围观热气球检测的经过。
“这个热气球会坠落,不是因为球体被破坏,只是单纯的燃料耗尽。我在检测现场看得仔细,吊篮内没有人为打斗痕迹。除了牛羊的血液,它算得上干净。”
莫伦打开装运吊篮的木箱。
吊篮内部的血迹没有完全干涸,却也没找到人为撞击、扭打或撕扯篮筐的痕迹。
这说明从它没有搭载活人,没有发生驾驶员或乘客互殴从半空坠落事故。
费舍尔继续说:“我认为今天事情就是一场意外。驾驶员可能想要运送牛羊,但他的操作失误了。人没进入吊篮,但热气球与地面固定的绳子断了,球先飞走了。”
莫伦不能完全否认这个假说,只问:
“我不是本地人,不太懂你们维也纳的潮流。这里已经流行起用热气球送宰杀好的牛羊脑袋了?”
费舍尔一噎,卡词卡了半分钟,勉强找了理由。
“说不定是周围地区的某种庆祝仪式呢?今天风大,热气球应该不是在市内放飞的,是从远郊或隔壁城镇飞来的。那里有我也不太熟悉的风俗。”
莫伦又打开了另一只箱子。一只接着一只,她接连掰开了六只兽头的嘴巴。
不似鲨鱼,这批牛羊尸首的嘴巴很干净,没有含着人类手指、某根人骨等异物。
莫伦转头,看到证券经纪人在努力维持微笑。
她问:“我出钱,买的是完整货物,交易所没把什么扣下吧?”
费舍尔:!
听这话问的,难道牛羊嘴巴里原本应该有点什么吗?
“我保证只做诚信交易,我是把六只脑袋原封不动地给您捎来。”
费舍尔亲自去提的货物,“它们被保安捡到交易所后,一直被放在杂物室,没人去扒开它们的嘴巴。”
莫伦:“辛苦您了。我还有一个小疑惑,交易所对天降血腥热气球有什么想法吗?”
费舍尔终
于听到一个不奇怪的问题。
“这也是我要说的,交易所方面希望尽量淡化此事的影响。因此,请您不要宣扬购入了这只闹事的热气球。请您离开维也纳之后,再实行乘坐它俯瞰风景的旅行计划。”
莫伦挑眉,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血腥热气球背后可能存在一个阴谋。
这位经纪人到底是用什么理由买来热气球与兽头的?
交易所管理层又是什么脑回路,认为她还会亲自使用这只肇事热气球?
莫伦微笑提问:“您认为我能坐它飞起来?”
费舍尔认真点头,“我说了诚信交易。我亲眼看着交易所安保主管检查热气球,一起确定了球体完好无损,可以继续飞行。您不放心,尽管找专业技工检修。查出任何问题,交易所会给赔偿。”
费舍尔见多了有钱人的古怪嗜好。
虽然以前没有遇到过特意选择乘坐血腥热气球飞行的特殊癖好,但是这种癖好在一众有钱就为所欲为的嗜好里,属于非常温和的类型。
莫伦:……
行吧,这口锅,她暂时背了。
有的事,时机不对,是不必解释得太清楚。
购入血腥热气球的理由是有钱人的癖好,比涉及卷入目标不明的阴谋行动,听起来和善友好了很多。
*
两天后。
6月7日,星期五。
维也纳交易所开市不到一小时,大盘走势急转直下,半数股票下跌。
股票经纪人们脸色都不好,但还是坚持那句话——不要慌!这就是技术性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