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蘅心里确实好奇,好奇的是他早就听说,黄道长是陈将军的救命恩人,当初陈将军从渠塘关带兵前往卢加城灭匪(其实当时卢加城有僵尸出现,撕咬之下污染半城,朝廷收到消息后命令最近的渠塘关守卫军去清理,为了不消息外泄引起恐慌,对外都说是剿匪)。
僵尸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刀剑不死,喷出来的绿色血液都带着尸毒,就算不砍,僵尸聚集的地方空气也会被僵尸污染,很容易就会让体质弱、八字轻的人中招僵尸化。终究不是专业杀僵尸的人,只带着刀剑火铳,连一粒糯米都没带,僵尸没杀成,八成的兵都变成了僵尸,卢加城俨然成了鬼城。
濒死之际,还是黄道长带着众弟子前来,这才救了陈将军一命,那个时候,他手下的士兵也只剩下两成,八百多九百不到。后来,闻讯而来的和尚容圆大师,也带着寺内弟子前来支援,做超度工作。
后来各城接连出现僵尸,京都失联,陈将军召黄道长和容圆大师等人随他一同回京,打算救驾。一路上僵尸爆发严重,冷不丁你身边的人就会咬你一口,手底下的兵越来越少,结果就被困在了黄松山。
还是到了黄松山,由黄道长等人设下阵法抵挡僵尸和隔离尸气,才最终活了下来。明鑫道长本就居住在这座山,也算一同奋斗过。后来附近的居民陆续逃上山,一年年下去才造就了如今的黄松山。
总之,这三个人都和陈将军有患难之交,自己算什么呀?再说了,自己也没显露过会推算。
但明鑫道长特地找他来聊天,他也不能露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表现得越不在意,明鑫道长为了自己的目标也会继续往下踩。
果然,明鑫道长噎了一下后还是调整面部表情,也没否认俞蘅的自吹自擂,含糊了两句后真正进入正题了。他也发现了,这个小道士不好招惹,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没心情再绕弯子了。
“前阵子老黄受伤了你知道吧?”
俞蘅点头,今天还死命咳嗽呢,哪儿能看不出来。
“知道怎么受伤的吧?”明鑫边倒茶边说:“你也知道,有一些邪道士总喜欢来咱们山闹事的,一心一意想将山上的道士和尚抓去炼丹,好长生不老,简直可笑至极。不过我们黄松山也不是好惹的,没让那边占便宜。”
“不过那边最近势力越大,还控制了飞僵,上个月末逼到了山下你记得吧?”
记得,他还记得那几天一直在画符,符纸耗费得太快了。他画符非常快(还有子兑换系统可以购买),所以李校尉很看重他,别的危险的活儿从来不让他干,那天邪道士无崖子带僵尸攻山,李校尉派了士兵牢牢守着他,就怕他出事。
这山上画符速度最快产量最大的就属他一个了,要是出事符纸供不上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知道这座山每次遇到的危机,却没有一次亲身面对过。
“可我记得,那一次黄道长并没有受这么重的伤啊?”
“没错,他这伤是后来的。陈将军那次被惹怒了,决定去端对方的老巢,老黄去了。”
“哦。”原来是偷袭的时候受的伤,这么一听应该是没讨到好处。
明鑫道长也不卖官司了:“老黄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叹气:“他被飞僵一手插进肚子里,现在内脏都腐坏了。你画的驱魔符、化煞符实在是精妙,我和他都画不出这个好的符纸,可还是解不了他身上的尸毒。”
“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俞蘅听了实在大吃一惊,细细回想黄道长的模样,也不像大限将至啊。
“他想瞒住别人,可瞒不住我,我这眼睛可利着呢。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老黄他那些个弟子,就没有一个能用的,一点都比不上你!他们常清门最擅长推演之术,没天赋的人就是没天赋,再努力也学不来。
我也看出来了,你似乎天生灵目,可望断前尘未来,是承接此道的好苗子。我都看出来了,更别说老黄了,我看他十有八九是想收你为徒,推演一术全常清门就他一人习得,若是再找不到徒弟,那一脉就彻底断了——”明鑫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俞蘅一下子就明白了。
对一个真正十四岁的少年人来说,如果有机会进入决策高层,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好处,哪里能不动心呢?
这两年,他画的符多是多,可也只是一个画符的道士!为了奖励他,李校尉倒是送过不少食物给他,种的糯米、番薯、稻米等,堆满了他的屋子。可别的,就没有了。
今天,黄道长借机将他塞进议事厅里,如果成功的话,就能在俞蘅心里植下一颗种子,那颗种子将在一个恰当的时候生根发芽,黄道长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简单得多了。
可真要收徒,拐这么大弯儿干什么?说到底,他是一时之间没有习惯古代人的脑回路。恩情和约束,是这个时代的人最会使的手段了,而人们的思想也存在着时代特性,只要不是没良心的人,受到别人的恩惠都会有报答的心理,这份心思一出来,不就被捆住了?特别是师生关系,与父子关系相比差不多,君与臣父与子,是这个时代最鲜明的阶级关系了。
见明鑫道长意味深长地笑,俞蘅琢磨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嗨!还真是!
“那明鑫道友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就当我想与你结个善缘吧!我看得出,你虽然看起来人情世故很通透可心思浅,可那只老狐狸你可斗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儿,到底接不接受拜他为师,你自己心里先有个主意,也琢磨琢磨,别被他下套儿了。推演一术是老黄那一脉的看家本领了,是极为难得的本事。”还有一点他没说,如果老黄收徒,是极有可能将掌门之位也传授给继承衣钵的关门弟子的。
这么年轻的掌门人,提前示好只是随手的事情,这笔买卖不亏。
俞蘅笑了,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站起来:“行,那我就谢谢你的茶了。”
他走出亭子,风雨又往脸上扑来,撑着伞走在雨中的姿势,给人一种融合于天地之间的感觉,一步一步的自有一种遂畅的自在感。
明鑫道长看着感叹:“果然是个好苗子,才十四岁啊……”还有无限可能,怪不得老黄将自己的弟子都抛在脑后,竟然生出重新找接衣钵弟子的念头。
回头,俞蘅还真琢磨了一遍,如果黄道长真的要收他为徒,他干还是不干?别的不说,黄道长的能力他是看得见的,擅长推演和符咒法术,是个极为厉害的任务,陈将军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不过这些还算小事,在黄道长和明鑫道长最看中的东西,能引得一个有天赋的、云游道人动心的瑰丽法术和符咒,反而是他最不缺的,他拥有最全面的的道术大全,什么秘书秘法失传符咒都有。他需要的是活下去,然后才能一一学来。
他看中的是黄道长手头那些正经法器,那可是一派几代流传,他偶尔见过黄道长用的铜钱币还是古钱。这些东西是他最欠缺的,也证明了他没有传承和底蕴,等以后遇到高级僵尸飞僵伏尸等,没有趁手的工具难免少了一层底气。
可要是答应黄道长的收徒,麻烦也是很明显的。思来想去俞蘅也撂开了,不管拜不拜的,只要守住底线就行,现在想太多也是多余。
他就沉下心继续钻研符咒了。因为缺少好工具的缘故,他需得讲真自己攻击性法术和符咒练得更加出色,才能够弥补那方面的欠缺。虽然李校尉从不让他下山杀僵尸,只肯让他做后勤画符,他也从来没有懈怠过。小小的屋子他一天要走几百圈,都在练习罡步。
那边黄道长等了等,实在心浮气躁了。他问徒弟:“明鑫那里确实请过他了?”
“是的师傅。”黄道长的三弟子澄心恭谨地应道。
“那他还真沉得住气。”捂着帕子重重咳了几声,黄道长将帕子卷吧卷吧塞进袖子里,澄心轻轻一瞥,就看见一点红色消失在袖子里。
“去请他过来吧!”
“……是师傅。”
明鑫道长那边也竖着耳朵听动静了,只听见说那位小陈道长进了黄道长的院子,搬进去了,拜师了……嘟囔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却逮不着人询问,小陈道长自打进了院子就没有出来过。
如此过了才十九天,黄道长就去世了,简单又隆重的葬礼之后,俞蘅接任常清一派的掌门人。外人都很好奇,一个才十四岁的掌门,是怎么压得住地下一堆老底子的,可人家还真压住了,没闹出半点风波,这可就让人啧啧称奇了。明鑫道长私底下也好奇呢:“老黄这是招进来个什么弟子啊。”
甭管招进来个什么弟子,总之俞蘅在常清掌门人的位子上做得稳稳的,他年纪虽小懂得却很多,难得少见的法术符咒,说拿出来就拿出来,手段比他们师傅还厉害。
这年头讲究的是尊卑和实力为尊,尊卑黄道长替他定下了,他就自个儿用拳头再狠狠地跺一脚踩实了。那些弟子有服气的,也有不服气的,这都没什么,他只是答应了黄道长的要求而已,只要做到了他就问心无愧。倒是擦亮双眼从那些弟子里提溜出几个能用的,打算好好培养一下,以后也是几个助力。
这段时间黄松山还算平静,雨水一直在下,也不用祈雨,山上草木再开,山泉也重新流动起来,被阵法符咒围住的黄松山保持住一份清净,慢慢地回转生机。而邪道士无崖子那边,因为之前黄道长的反攻也受损颇重,这阵子都没来挑事。
俞蘅派出傀儡替身去探查后发现,对方居住的青莲观已经人去楼空,好像已经放弃黄松山这座难啃的骨头,迁移到别处去了。
这个消息回来后,李校尉是又安心又生气,可是打也打不过,唯一一次上门去还折了一个重要臂膀,算了算了,搬走也好,去祸害别人也好过祸害自己人。
一手傀儡术再一次增添了一分新任掌门的底气,新掌门时刻敦促弟子们修炼,他是最小的师弟却又是掌门人,要拿出当家做主的派头。见一个叫做嘉河的弟子表现得好,还将人提出来奖励,奖品就是初级的稻草人傀儡替身,失效三小时,可把嘉河高兴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俞蘅也在快速地消化黄道长临死前的填鸭式教导,吸收这个任务世界的道门常识,还要磨合黄道长留下的法器,桃木剑、五雷号令、三清铃和布幡等,还有一块十分珍贵的雷击木,他也在琢磨着要怎么利用起来。
时间很快就滑过去两个月,雨势也早已渐停,只隔几天再下一场小的。不过随着太阳的再度升起,夏日里的阳光猛烈,地面水汽蒸腾,前阵子连绵的雨水将尸气裹起来,顺着低地势流亡四面八方,加上现在阳光强再蒸发,外面的味道非常不好,中尸毒的人越来越多。
黄松山附近也开始有僵尸活动,看着衣着服饰都是新僵尸,多是紫僵少数白僵。
山上的阵法符纸不停地加固更换,才保住山里的安稳。俞蘅说:“还是得将那些散乱的僵尸杀掉,不然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会被围起来。山上这些年生老病死,总体来说活人气一直在变厚,那些僵尸会闻着活人味过来的。”
在陈将军同意之后,他就带着常清门的弟子下山杀僵尸去了。没有人见过他杀僵尸,却没曾想他出手那么凌厉果断,出门一趟刷了不少声望,等归来之后,手底下的那些弟子忽然就好管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