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君臣

那穿着白麻长袍的金发男人，加略的皇帝，在说出两个字后，挥手让侍者退下，并说道。

“请首相过来。”

侍者退出大殿，顿时殿内又恢复了平静，树的影子从那一排拱形的窗中映在地毯上，轻微的晃动着，阳光依旧从窗外照进，但此时这位皇帝却觉得那午后的柔和光线变得刺眼了起来。

他抬头，看向大殿圆形的拱顶，上面描绘着洁白羽翼的天使从天而降，亲手将神物赐给他的祖先的场景。

这在曾经，是他们家族统治权正统的象征。

但如今，天使又降临了。

他的第一感觉不是惊讶，也不是喜悦，而是恐惧，是深深的排斥。

大殿外传来声音，那是一个厚重严肃的声音，皇帝听到这个声音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是他首相的声音。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正是这位首相一次次的与他共度难关，他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

坐在高阶上的皇帝改换了姿态，收敛了悠然，正襟危坐起来。

大殿的门在一声长鸣中缓缓打开，午后的阳光从外如潮水一般涌进来，彻底照亮整个空间。一位身材健硕，眼中神光熠熠的白色老年男人，缓缓走了进来，厚重的殿门则在他的身后长鸣着闭合，灰暗又一次笼罩。

他穿着一身简朴的衣物，样式倒也和皇帝的一样，古老时代的粗麻长袍，但却是纯黑色。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有种雷厉风行的感觉，但实际上却走的并不快，他已经老了。

皇帝在高阶上微笑，长及颈边的卷曲金发轻轻晃动，他笑着说道：“奥斯卡，我的首相，您来了。”

被称作奥斯卡的老年男人，右手轻按在左胸行礼，神情自然至极，并没有如侍者见到皇帝后的惶恐和胆怯。

他脸色平静的看向上首的皇帝，树影在他的脸上晃动，阳光却洒满他的脚底，他沉声道：“皇帝，我已知晓一切，按着原来的计划就好了。”

是的，他们是知道天使即将到来的，苏明在即将抵达加略恒星系时，已经发送了兰姆恒星系的战况。

以便让他们能有一个思想准备，而不至于让他们因为天使的到来惊慌失措，然后做出一些不好的应对措施。

当然，苏明的时间把握的很好，让他们能够有思考的机会，而又不能很快的做出相应的部署。

苏明的想法没错，皇帝确实知道并思考了，也确实没有足够的时间做出部署，只是紧急的加强了外围的巡逻力度。

但更多的战争准备，虽然他们也在做，然而天使来的太迅速，以至于并没有完全部署。

况且，皇帝并不想让人知晓天使的消息，所以直到天使降临之前，也就只有他眼前的首相奥斯卡是第二个晓密者。

皇帝在奥斯卡的面前露出了常人的神态，他有些烦躁，“我们的准备并不完善，而且现在前线的战士们已经知道了天使的消息。”

他说着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首相奥斯卡，“早知道就应该听你的，提前将天使的消息散播出去，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矍铄的老首相面无表情的摇头，他说道，“事到如今再说前话毫无作用，我们的计划可以照旧实施。”

他说着语气严厉起来，眼睛也紧盯着高阶上皇帝，就像一个老师在提点学生。

“但是您要知道，那发送过来的消息中，天使是有着轻易毁灭一支舰队的能力的，能毁灭一支舰队，也就可以毁灭第二支第三支，计划第一步我可以帮您进行，但后面的进程，您得自己把握。”

他继续说道：“皇帝，我曾亲眼看着您长大，我老了，您也时至中年，您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就像这次的天使，我再怎么做，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比得上您一个想法，但您要知道您不是只代表着自己一个人。”

奥斯卡说着再次行礼，他的右手抚在左胸前，身子也弯下，头上的白发便出现在皇帝的眼中，在略显昏暗的大殿内竟有些刺目。

皇帝深深的皱眉，转移目光看向一边，是这个老人在他八岁的那年，出现在不受宠的自己身边，他是他的老师，也是他联合各方势力把自己扶上皇帝的宝座。

他从不揽权与相位，甚至很大程度上协助君主收拢权力，所以他们二人时至今日依旧是一对和睦的君臣，但今天，自己的首相，似乎有些反对自己的想法了。

皇帝咬牙，腮边的肌肉耸动，他皱眉，脸上细微的皱纹也同时连结起来，脸色一时间便难看起来。

他如猛兽一般盯着奥斯卡，自家的首相，咬牙说道：“你……您是在反对我吗？”

太阳的位置发生了偏移，阴影彻底把高阶笼罩，皇帝整个人也处在了阴影之中。

作为皇帝，他原本不应该如此的失态，也不应该在面对一个臣子时，如此明显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但他依旧毫无顾忌的显露出来了，因为眼前的人，和其他臣子不同，

奥斯卡抬头，好不畏惧的盯着高阶上的皇帝，轻声说道：“是的，我的皇帝，加略的皇帝，您应该有一些理性的选择。”

奥斯卡针锋相对，他作为帝师，这种理性是他一直想要教给皇帝的东西，但眼前的皇帝似乎从坐上那张位置之后，就一直沉醉在权力之中。

然而眼前的皇帝真的有权利吗？他低头叹息，或许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皇帝在上方踢倒了复古的灯具，玻璃便碎成一地，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然而接着他又颓然起来，“我怎么能不知道天使的力量是超越我们的，她们提前把兰姆星的战况发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认识到这一点吗？”

“但您觉得她们费那么大的劲，来到加略星系，就真的只是为了一些古代资料？骗鬼去吧！她们是为了将整个加略星系，重新掌控在天使的手中，她们要神来统治一切！”

“什么天使的消息，什么古代的资料，都是他妈的借口！”

首相此时更显得衰老了，身子似乎也佝偻了几分，他摇着头：“天使们要的，就给她们，并不一定像您想的那样……”

“够了！她们要的，我当然会给……”皇帝的脸上露出冷笑，接着道：“不仅如此，我还会给她们更多！”

阳光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看着昏暗中的皇帝，奥斯卡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如此的动怒，并不单纯是天使的降临，更多的还是自己的态度第一次彻底与皇帝分歧。

以往，他总是会想出折中的办法……但这次，他老了。

他就愿意如此吗？天使如果真的要神权统治加略，自己也会失去一切，况且那个女人为自己所生的儿子，可也在远征军中啊……但他是首相，加略的首相！

他抬头，用平静地话音缓缓说道：“皇帝，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战争，您好好考虑，我会做好计划的第一阶段，接着，就看您了。”

他说完便转身，朝着殿门而去，脚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伊登，苍老的首相在昏暗中想起这个名字，应该已经死去了吧？

他仔细地想回忆更多，但却想不起更多了，他太老了，还能记得的，只有那孩子在见到自己时那种彻骨的仇恨的目光。

还想要为那女人报仇呢，就这么死了……他叹了口气，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