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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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钧摇了摇头，不敢多想，这绿衣女子的模样她是见过的，虽然妆化的的确厚了点，但与五年前【破晓楼】下见到那粉妆女子相比，相貌差别也太大了。

此时，这绿衣女子黑纱蒙面，看不清真容，霍钧更加不能确定了。

“我们走吧！”

在湖水的前方有一条小路，绿衣女子说完便起身沿着小路走去，方走几步，回头却见霍钧仍停在原处，冷笑道：“怎么，怕了？”

霍钧踌躇片刻，怒喊道：“你虽不杀我，但休想我会屈服于你。”

“我才懒得理你，只是我最看不惯的便你们这些自诩为灵界正宗的正道人士，口口声声自称行侠仗义，可私下却行事龌龊，让人恶心。”

“你……你血口喷人！”

霍钧对魔道深怀戒备，真云这五年对霍钧的教导，让霍钧明白，任何魔道之人的话都不足信。眼前这女魔头的话，虽掷地有声，却仍不能改变他的判断。

“血口喷人？我倒要让你看看，这离州大陆的一切灾祸是因何而生，你敢不敢与我同去？”

“有何不敢！”霍钧应了一声，大步跟了上去，小炽从湖中游了过来跟在霍钧身后。

绿衣女子在前，霍钧在后，二人直走了近三十里，便见到一片荒野树林。这片野林倒也奇怪，没有一片树叶不说，所有的树皮和野草仿佛都被野兽啃食一空，除了枯萎而死的树干外，到处是光秃秃的小山包。

霍钧心下惊异，又随绿衣女子走了数十里，穿过一片荒芜人烟的废弃山村，才看见几处稀稀拉拉的茅舍，再看茅舍里走出来的百姓，无不是面黄肌瘦，神情萎靡，个个枯瘦如柴，不成人形。这些茅舍中只有一家里面青烟袅袅，仿佛在生火煮食。

二人好奇，向这一处人家走去，只见这屋舍里浓烟滚滚，一个蓬头垢面的枯瘦农妇蹲在炉灶前，面无表情的向炉灶里添加枯草树枝，仿佛正在烧火做饭，见到来人没精打采的瞥了一眼，突然，眼中爆出一股强烈的嗜血红光，可见到这二人一身华衣，气血旺盛，显然不是普通人。只一瞬，农妇眼中的嗜血红光便又暗了下去。

良久，枯瘦农妇目光怨恨的看着霍钧二人，幽幽道：“这是我最后的食物了……不能抢……不能再抢了……”说着，农妇看向炉灶上，眼神说不出的悲戚。

正在此时，二人突然听到一阵婴儿低声的啜泣，二人猛地回头看向那灶台，灶台上的瓦盆里放着一个破布棉袄，棉袄里似乎有一物在蠕动。

绿衣女子走了过去，轻轻揭开那破布棉袄，赫然见，二人看见棉袄里包裹的竟是一个不足满月大小的赤裸婴儿，婴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看那模样，便是最后一丝气息也没了。

“啊！”绿衣女子尖叫一声，身子‘噔噔’后退，右手颤抖的指着灶台，惊道：“是个孩子！”

霍钧惊骇万分，快步上前将棉袄中的婴儿抱了出来。他久居旺苍山与世隔绝，后来又入了浮云宗，除了五年前去过一次月隆城，从没有真真正正的见过外面的世界，万万没想到古书所记载的‘易子而食’这种事竟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登时，许久未曾出现的血色跃然右眼瞳孔，逐渐充斥了整个右眼。

绿衣女子同样内心惊骇，双手颤抖不已。尽管先前父亲已将离州大陆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但当这种事情眼睁睁的发生在她眼前时，她依旧无法自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连最后一顿饱饭也不让我吃……”那枯瘦农妇见婴儿被夺，绝望的看着那婴儿，突然瘦弱的体内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从灶台抽出一把菜刀，冲向霍钧：“我跟你们拼了！”

霍钧轻松侧身躲过菜刀，农妇一刀未中，竟似用光了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向前冲了几步，便轰然倒在门廊上，没了动静。霍钧上前将食指放在农妇鼻翼剑，农妇已是奄奄一息，此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只是农妇双眼迷离，弥留之际，眼神还落在霍钧怀中的婴儿身上。

霍钧将婴儿轻轻放在农妇怀中，农妇才面带笑意，沉沉闭上了眼，心满意足的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

绿衣女子惊颤半响，方咬牙切齿的回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些正派宗门，这群视你等为神仙的百姓，为何到死还没有盼来解救他们的人？”

霍钧带着小炽从房里冲了出去，向村头跑去，一路上见到所有的人均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直走到那村头，那几间大房里，蚊虫飞舞，臭味扑鼻而来。霍钧向里看去，这件大房子里横七竖八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尸首，每一具尸首都瘦弱枯柴，仿佛人间地狱。

房间门口，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大约七、八岁的孩子，孩子无力的翻着眼皮，见霍钧来了，本能的将右手缓缓伸了出来。

霍钧自虚子袋中取出一些黑乎乎的肉干，这些是浮云宗外门弟子外出时备用的野兽肉干，霍钧平时修行刻苦，嫌吃饭费时，便从祝清那里要了不少。见霍钧拿出食物，这孩子眼中飙出一团精光，疯了一般从霍钧手中将食物抢了过来，急不可耐的塞入腹中。

“你慢慢吃，不要着急。”

霍钧生怕这他吃完这些食物后，撑破了肚皮，可这孩子如何听得进去，饿的太久了，眼中便只剩下食物。仿佛这是人生的最后一饱餐，原本足够三人饱餐一顿的食物，不到片刻，便让这孩子吃了个精光。

霍钧见他吃完这些肉干，又取出一个盛水的水瓶递给了孩子。孩子握着水瓶，抱头痛哭，边哭便将水倒入腹中。

许久，这孩子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正常人才有的光芒，他慢吞吞的扶着地跪在霍钧身前，不停的磕头道：“谢谢神仙，谢谢神仙么！”

孩子吃饱之后，力气恢复不少，此时‘砰砰’磕头，每一下都磕出血来，无比虔诚。

霍钧忙制止了他叩头，见村中所有活着的人都疯狂的聚了过来，忙从虚子袋中将所有食物和水都取了出来，一点点分发出去。相比庞大的人群，霍钧身上的食物远远不够，在他身后，那绿衣女子走来，也从虚子袋中取出许多食物。

绿衣女子的食物远比霍钧准备的充分，此刻，这些食物维持了近百个百姓的生命。

所有的百姓边吃着食物，边跪地磕头，不住的大喊‘神仙神仙！’。

绿衣女子与霍钧相视一眼，在二人肃穆的神色中，二人均看到了对方的一丝讶异。

霍钧帮助绿衣女子分发食物，问道：“像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绿衣女子叹道：“离州大陆，三十六郡，七百二十九镇，无数村落，这样的惨剧每天都在发生。”

“什么？为何会这样？”霍钧心中大惊，不能置信：“难道就没有人管管么？那些帝皇，那些宗门都在干什么？”

绿衣女子冷冷的咬着牙道：“离州大荒三年，百姓颗粒无收，原本还能向附近三大州求援。可是帝王之间战乱不休，无数宗门参与其中，导致这战乱更加纷杂。这些人或是为了资源，或是为了权势，视百姓为草芥，视凡人如刍狗……此处靠近湖水山林，尚有草根树皮能食用，这些人方能坚持到现在。在平原地带，早已是饿殍千里，祸乱丛生……”

原本一直觉得自己亲人尽亡，命运可怜。即便见到霍云龙和夜千凝，也只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此时，霍钧突然觉得，与这些人相比，自己往昔的生活何其幸福，而这些人又是何其不幸。

生我之人，我爱之；同我之人，我怜之；懂我之人，我惜之；亡我之人，我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