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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无限喜悦,忍不住笑起来。一缕夕阳从树缝里照射下来,洒满她的脸。那脸早年是白玉一般的洁净无瑕,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青玉,经历了太多磨难,往日圆润的脸庞便成了一种尖尖的瘦削,更显得凄楚。时间能令人憔悴,但那种风霜的凄艳,是赵德基从任何其他女人身上都从未见过的。就像一个人,半生对着一餐美味佳肴,饿到极点,却永远只能远观,不能饱餐。赵德基心潮涌动,急不可耐,上前一步。
一柄弓箭拉开,对准他的面门。张去为等失声道:“快保护皇上……”
几名卫士冲上来,四面包围了花溶。
花溶看看四周明晃晃的大刀,冷笑一声:“你今日是来抓我的?”
赵德基一挥手,众人退下。赵德基满脸堆笑:“溶儿,朕早已发了****令,怎会抓你?朕只是来瞧瞧你。你没有音讯的日子,朕一直挂念着你……”
花溶淡淡说:“你还真是仁义。”
赵德基面上一红,急忙说:“溶儿,其实朕并没想你死,朕一点也不想杀你……朕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你要说什么?”
“溶儿,朕对你一片心意,你难道不知?”
花溶几乎要呕吐出来,却仍旧心平气和:“你先叫他们下去……”
“这……”赵德基一阵犹豫。
花溶面带讥诮:“怎么,现在我不过是一个孤身的寡妇,你还惧怕我不成?”她见张去为等盯着自己腰上的小弓,便取下来放在一边。
赵德基一挥手:“你们都到外面等我。”
张去为还是不放心:“官家,小的留下陪您。”
“滚下去。”
众人不敢再说,鱼贯而出。诺大的园子立刻空荡下来。只剩下二人面对面。赵德基又上前一步,二人之间,不过两尺的距离。那么近,赵德基那么近,就在自己面前,伸手可触。花溶欣喜若狂,热切压过了理智,原本寻思着的“韬光养晦”、十年报仇不晚等等,完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失去这次机会,自己哪里还会再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杀赵德基!一定要杀赵德基!这可能是自己今生唯一的机会了。
她内心狂热,面色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平静,唯手心收着,一阵一阵地渗出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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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微微发软,有些站立不住——只要一刀,一刀刺进他的咽喉,鹏举大仇就报了。这一瞬间,她忘了后果,忘了一切的顾忌。儿子有秦大王照顾,李易安高四姐等人已经安顿好,自己别无后顾之忧,就这付躯体,孤身一人,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赵德基见对面的女子已经放下小弓,面色十分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他认识花溶十几年,熟知她的身手,若论单打独斗,倒不一定是自己对手,所以有恃无恐。
“溶儿,能再见到你,朕十分高兴,你但有所请,无不答应。”
花溶淡淡问:“那秦桧呢?”
赵德基颇费踌躇:“溶儿,这话朕也就告诉你一个人。实不相瞒,朕也极度痛恨秦桧这厮,本来打算一待和议结束就将他罢免。无奈他先下手为强,勾结金人四太子,在宋金的议和书上列下条款,要保证他终身宰相地位。这厮狼子野心,宋金和议又不久,如果在此时对他下手,只恐他勾结金人卷土重来。这种权臣,也是朕肘腋间的心病,等以后事态平息,江南休养生息发展壮大,朕自当严惩他,替你出这口恶气……”他顿一顿,“甚至鹏举,也是秦桧这厮和四太子勾结,朕毫无办法……”
赵德基竟然厚颜无耻到将杀岳鹏举的罪名全部推到秦桧身上。花溶察言观色,情知要他惩处秦桧,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他本人就受制于秦桧,已经不简单是君臣之间的关系了。现在摆在面前的唯有一条路:那就是卧薪尝胆,屈从于赵德基,到宫里服侍他,乖乖做他的玩物,做他的生子工具,以图机会。可是,这样的报仇雪恨,到底需要多少年时间?而且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做了人家的玩物,替人家生儿育女,又谈何报仇?而且,要自己****对着这个卑琐小人,甚至以身侍奉,那也是万万不可忍受的恶心。
此路不通,白白玷污岳鹏举姓氏。
她手心的汗水越来越多——然后,就只剩一条路。就是此刻。
赵德基见她神色茫然,从头到脚打量她,只见她身子较之往常更加削瘦,手背上透出玉一般的青色血管。他越看越爱,浑身**沸腾,放缓声音,情真意切,“这一年多,朕一直梦见你,怕你死了。溶儿,请你原谅朕这一次。以后,朕一定待你好……”
花溶被这无限的荒谬请求激得笑起来,打断他的话,“是怕我来索命吧?”
赵德基大为不悦:“溶儿,朕曾救过你的命!朕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正是那一次救命,自己为回报他的恩义,半生落入他手,为他卖命,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她声音尖锐:“我救过你三次命!早已连本带利还你了。”
“溶儿,现在岳鹏举已经死了。你孤身一人能去哪里?你知朕待你一片心意。只要你能生下一儿半女,皇后的位置便是你的……不,只要你答应随朕进宫,朕马上立你为皇后……”
花溶笑起来,眼神轻蔑:“赵德基,你真是痴心妄想,杀我丈夫,还敢厚颜无耻到这等地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杀他又如何?”
花溶无语,低叹一声:“是啊,我又能如何?现在我自身难保,鹏举他,哎,鹏举他……”
赵德基见她低头叹息,神情苦楚,长长的睫毛上滚出一排泪水,更是平添了我见犹怜。就如她自己所说,岳鹏举早死,她一孤身寡妇,何足挂齿?还有什么能比跟着自己到皇宫享受荣华富贵强?
“溶儿,朕今后绝不亏负你……”赵德基伸出手就去握她的手,“溶儿……”
花溶低着头,完全陷入了凄楚的迷茫里,“鹏举没了,儿子没了,这一年多,我走投无路,也不知该去哪里,没有家,没有亲人……太累了……”
赵德基被这样凄楚的自语所震撼,那是一种新奇的感觉,一种弱者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那绝非伪装,而是心灵软弱的一种无限放大。这个坚强的女人,终于被杀伐流亡所征服了。
还有什么能比驯服一个野性的女人,让她如驯服的马一般匍匐在自己怀里更让男人壮大的感觉?强者,自己真正成了强者。他浑身激动,如服食了世间最强悍的壮阳药,喜不自禁,紧紧抓住花溶的手:“溶儿,你马上就会有家了,马上就会有了,皇宫就是你的家。你还会有儿子,替朕生儿育女……”
花溶并未有丝毫反抗,他甚至能感到那双瘦削的肩膀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她的恐惧,他的兴奋,他欲念上来,再也顾不得,立刻就要在这桃林,在这石凳上,临幸自己觊觎已久的女人……
他的手摸上她的脖子,她依旧软弱地瘫在他的怀里,像束手待毙的羔羊,双眼含泪,无限可怜。赵德基被这可怜的眼神彻底兴奋,杀了岳鹏举,霸占他的妻子,让自己最嫉恨的男人的妻子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替自己生儿育女——世间,哪里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
就在他沉浸在意乱情迷,正要开始有恃无恐的动作时,缠绕脖颈的柔弱纤手忽然用力,一把扼住他的咽喉。
“溶儿……呜……”他惊恐得眼珠子仿佛要凸出来,噩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实,那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赵德基,你还我命来……”
他出自本能拼命挣扎,花溶屏住呼吸,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自己等待这一天实在太久了。为此,不惜冒险回到怡园,就知道他会来。因为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贪婪得以为天下无不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杀了鹏举,还要正大光明侮辱他的妻子——千古帝王心,第一无耻人。
这一天终于到来,可惜的是为了支走张去为等,她不得不将小弓放在一边,失去了最锋锐的武器。
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她紧紧箍住赵德基的脖子。赵德基身材高大,如此箍着十分费劲,双腿乱蹬,她手一松,一个耳光就重重掴在他的脸上。赵德基被打得眼冒金星,身子一歪,花溶再一次扼住他的咽喉,心里焦虑得几乎要冒出火焰……
本来按照赵德基的力气,她根本不足以如此控制他,可是,一来赵德基色迷心窍,二来赵德基这些年早已被女色掏空了身子,加上过量服食壮阳药,四十岁不到,已经如六十岁的老头子,精力不济。
花溶的小靴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可是,她一旦松手,就不能扼住赵德基的脖子;只扼住,又杀不死他。她焦虑又悲哀,终究是女人,稍逊一筹,要是鹏举活着秦大王,这一扼住,足以令赵德基马上断气。为何自己就不行?
终究是逃命的本能,赵德基毕竟身高体大,四肢乱踢乱蹬,花溶逐渐便招架不住,扼住他咽喉的手拼命用力,一只手猛烈击打他的头部。
“救……命……救命……”
“我夫妻几次舍命救你,你却无故屠杀我岳家满门,赵德基,我纵然变鬼也不会放过你……”她又重重掴一耳光,赵德基的半边脸颊顿时高高肿起。花溶见他挣扎微弱,咬紧牙关一用力,双手便一合,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赵德基心慌意乱,浑身颤栗:“鬼……溶儿……鬼……饶了我,饶了我……”
他的脖子摇动得如一头发疯的狗,花溶竟然扼不住,百忙之中,她立刻弯身去抽靴子里的匕首,赵德基脖子一松,双手挥舞竟然生生挣脱她的那只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花溶此时已经抽出了匕首,一刀就刺向他的背心。赵德基一挣扎,匕首刺进去半寸,花溶收势不住,他已经跑开几尺远,嘶声喊:“护驾……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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