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林昭昭心里叹气。
一看到萨日莎要向他下跪,他就有些头皮发麻。
这个草原女孩什么都挺好,除了总不经意间自怨自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明明前两句说得还好好的,突然就开始怯声怯气、低三下四起来。
“夫人,您就让我跟在您身边吧。”萨日莎眼神夺眶而出,双手抓着林昭昭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我没地方可以去了,您就是把我当奴隶一样使唤,我也不会有怨言的。”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我的学生,我又怎么会将你当奴隶一样使唤呢?”好不容易将萨日莎搀扶起来,林昭昭想帮少女抹去脸上的眼泪,转念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苏合拿了块帕子给萨日莎,“来,擦擦,别哭了。”
少女坐下,低垂着头,捏着帕子,无声无息流着泪。
这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啊。林昭昭瞧见萨日莎的眼睛,这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布满了红丝,连又黑又长的睫毛都遮蔽不住。
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哭成这副模样,林昭昭也是心生怜惜。
“你说你没地方可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萨日莎咬着嘴唇,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你今日先住在阿古苏那儿吧。”见萨日莎似乎有难言之隐,林昭昭也没有追问,毕竟对方家事他并不方便插手。
“谢谢,夫人收留我。”说着萨日莎又要往地下跪。
“好了,地上湿凉,别动不动就往地上跪。”林昭昭也是被萨日莎给跪怕了。
“夫人……”萨日莎目光胆怯,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昭昭语气放缓,摸了摸女孩的头:“萨日莎,你是血狄大巫的女儿,是一个读过书认识字,有自己见识的人。你既不是仆人,又不是奴隶,以后和我说事不许再行跪礼,知道了吗?”
听着林昭昭的安慰,萨日莎十分恍惚,她不觉得向面前的人行跪礼有何不妥。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有事恳请父亲兄长也是都要跪在地上的。
虽然还无法明白其中更深的含义,但她还是冲着林昭昭一个劲儿点头。
“乖孩子。”林昭昭十分欣慰。
萨日莎面上微热。这样亲昵的称呼是她在家人嘴里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我伺候夫人用饭。”她小声说。
“不用,阿古苏和苏合会照顾好我。”林昭昭摆摆手。
萨日莎捏着手,有点无所适从。站在毡包里,也不知该干些什么。
“你也一起吃吧。”林昭昭瞧见萨日莎的窘迫,招呼人坐下,“等会儿吃完,我还想请你帮忙呢。”
“帮忙?”
“是啊,又要忙着讲课,又要帮大家规整土地,分发种子,我最近可是忙得分身乏术啊。”林昭昭冲着萨日莎温和笑了笑,“正好你今日过来了,也好帮我分担分担。你可
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帮助夫人的。”萨日莎愣了下,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是我笨手笨脚的,字也没有认全……”
“哎,我看人很准的。”林昭昭说,“萨日莎,巾帼不让须眉,你以后会成为一个比男人还要厉害的女人。”
“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萨日莎在心里默念着。
那会是怎样的女人呢?
她想那大概是像夫人一样坚韧又美好的女人吧。
“首领。”旁边服侍的阿古苏唤了一声,一道染着血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首领。”萨日莎立刻低下头。
“哟,回来了啊。”林昭昭抬眼,瞧见男人径直向自己走来,皱着眉头将人推开。
“怎么了?”
细长白净的手在鼻前扇了扇:“那边待着去,一股子腥臭味,熏得我饭都吃不下了。”
林昭昭这话听得萨日莎都石化了。
她没想到林昭昭居然敢用如此不敬的语气同男人说话。
更没想到他们的首领竟然对林昭昭放肆的语气习以为常。
“臭吗?”男人低头往自己衣服上闻了闻。
“很臭。”林昭昭十分笃定地回答,“阿古苏,给他烧些水来。”
“不用,我去河边再洗洗。”旭烈格尔从善如流地转身就走。
“这天都冷成什么样子了,还去那冰冷的河里洗!真当自己铁打的身子骨啊!”林昭昭冲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要是受凉病倒了,我可不管你。”
这算是诅咒了吧。要是她用这种语气同父亲或是兄长说话,肯定会被打个半死吧。
为什么夫人能和首领这样交谈?为什么首领没有会像她父亲兄长那样大发雷霆?为什么夫人和首领之间的相处会同她想象的样子相差这么大?
过了好一会儿,清洗完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的男人回到毡包:“这下没味道了。”
“说过几遍了,将头发擦干呀。”林昭昭拿了条干燥的布条,扔到男人怀里,“湿漉漉的,水也滴的地上到处都是,而且风一吹还会头疼的。”
林昭昭的数落让萨日莎听得震惊,嘴都吓得合不拢了。她悄悄瞥了眼男人的神情,却发现男人听话擦着自己发辫上的水珠,向来抿成一线的唇角……居然也是上扬的。
“洛初帮我擦。”旭烈格尔走到林昭昭身后,结实有力的长腿跨过,坐下,然后低下头。
“发什么荤呢!还有人在呢!”林昭昭脸一红,冲着男人耳边小声骂着。
自从两人发生一些不可细说的“肮脏勾当”,林昭昭就非常明显感觉到旭烈格尔变了。
以前还会在他面前端着些冷峻稳重的首领架子,现在是见着他就想着法子提点要求,和小孩撒娇似的,黏人得不得了。
“萨日莎,你怎么在这儿?”旭烈格尔抬头,才注意到毡包里多了个人。
“……”男人神情肃穆威严,萨日莎不敢开口,她颤颤巍
巍又想跪地请求对方不要赶她离开。这时有人打断了她的恐慌。
“是我喊萨日莎过来帮忙的。”漂亮的眼眸对她眨了一下,像是在示意她安心一样。
用完饭后,林昭昭就领着萨日莎和苏合两人忙碌去了。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打着哈欠回来休憩。
“怎么忙到这么晚?”旭烈格尔坐在烛火边,似乎是在等他。
“要忙的事多多啊。”林昭昭扫了男人一眼,“你倒是清闲,究竟谁是这血狄的首领啊。”
“我是想帮忙的,可你不让。”男人有些无奈。
林昭昭轻哼一声。欣赏归欣赏,介意归介意,到底萨日莎是喜欢着旭烈格尔的,他才不想让这两人共处一室。
“怎么又撇着个嘴。”见有人手又不安分地往他腰上摸,林昭昭用力拍开。
“我困了,要睡觉。”他说得理直气壮,“别动手动脚的。”
“嗯。”旭烈格尔无法,他知道林昭昭这几日辛苦,心里再怎么激荡也只好自己忍着。
***
次日,林昭昭起床后就开始教族人们如何耕种,还专门请了刘夫子帮忙演示各类器具的用法。看着大家学得都有模有样的,林昭昭心里很有成就感。
为了感谢刘夫子的倾囊相授,林昭昭今日特意同旭烈格尔一起将刘夫子送回了住处。
夕阳余晖撒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风一吹过,像是身处在赤金色的水波里,美得让人心生迷醉。
“真是舒服啊!”林昭昭张开双臂,感受着草原的风从身边经过。
“小心冷。”如此美景,旭烈格尔眼里映着的却只有身边的人。
“我想学骑马。”林昭昭转头看向旭烈格尔。
“怎么突然想到学骑马了?”旭烈格尔蹙眉问,“坐车不好吗?”
“骑马多有意思啊。”林昭昭眼睛一亮,摇着脑袋吟起诗来,“马蹄踏水乱明霞,醉袖迎风受落花。如此惬意,如此逍遥,这种意境哪是坐在马车上能感受到的?”
旭烈格尔不懂青年口里的什么意境,他只是在认真思考林昭昭这薄薄一层身板能不能驾驭得了草原上的烈马。
“你若真想骑马,可以先坐在越影身上试试。”旭烈格尔指尖放在唇边吹响,没一会儿,一匹白鬃黑马就听见了主人的召唤,向两人奔腾而来。
在旭烈格尔的搀扶下,林昭昭如愿坐在了高高的马背上,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的马脖子。
直到确定越影很乖顺,不会将他从背上甩下去后,林昭昭才大胆地放开了手,挺直了腰背。
“驾!驾!”林昭昭笑得肆意,“这就是骑马的感觉吗!”
旭烈格尔无声笑了笑,挥手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则在前面牵着马绳,打算领着林昭昭往营地的方向慢慢走。
然而新奇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走了还没有半里地,林昭昭就有些不满足了。
“要不你松手吧。我骑着越影跑回去。”
“……”旭烈格尔也不知道马上的人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第一次上马就能顺利骑回营地的。
“哎呀,这样走得慢慢吞吞的,没有意思。”林昭昭说。
“不行,你一个人骑太危险了。”旭烈格尔直接拒绝了。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一件小事,运气差些的,可是会被马蹄活活踩死的。
“可这样根本就不算骑马啊?”林昭昭皱眉,“我想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策马奔腾,风驰电掣——哎,你干嘛!你上来干什么!”
林昭昭还未说完,却发现男人已经翻身上马,握住了他手里的缰绳,坐于他的身后。
“带洛初感受下策马奔腾,风驰电掣。”旭烈格尔在他耳边说。
无需马鞭,男人只是夹了下马肚,越影马就好像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发出一声嘶鸣。
在林昭昭的惨叫声里,黑马带着背上的两人在草原疾行,犹如一阵无拘无束的风。
旭烈格尔将人牢牢圈在怀里,他听到林昭昭受惊的叫声本想安慰几句。谁想等他低下头,发现林昭昭正咧着嘴大笑,丝毫没有害怕的模样。
黑色的长发随风拂过旭烈格尔的眼,带着那人独有的香气。
还有那金灿灿的光点,落在那种美丽无瑕的脸上,衬着他的笑更加明艳肆意。旭烈格尔忽然明白了书中“回顾百万,一笑千金”的含义。
他想这哪算什么夸张。若是为了眼前的人,就算是用城池江山去换,他也觉得不足为奇。
黑马在草原跑得飞快,就像射出去箭簇。风迎面吹来,十分飒爽。
林昭昭心里舒畅了许多,连带着最近的劳累也都随之消散了。
一开始他害怕地不敢睁眼,现在他适应了骑马的感觉,睁开眼看了会儿,却发现他们走得这条路好像和来时不太一样。
“这是去哪……”话说一半,林昭昭脸色倏然变了,有东西硬如红铁,抵在了他后腰窝上。
“旭烈格尔!”林昭昭脸一下子涨红了,若不是马背上太过危险,他恨不得和身后的男人拼命。
“别动。”旭烈格尔声音暗哑。
“我乱动?是我乱动,还是你乱动!”林昭昭要疯了,马背太过颠簸,真是抵着他腰又疼又痒。
“……”旭烈格尔没话能辩解。
这事他也不想的,但尝过一次荤腥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回到以前清汤寡水的日子呢。
更何况像他这种忍耐太久的人,随便磨蹭几下就相当熬人。
欲望似流水,而那一晚的林昭昭就像是给水坝开了闸,现在旭烈格尔的冲动根本不是靠意志力能把握住的。
“洛初,再帮我一次。”
“你要不要脸啊!这才过去几日……你又要我帮你!你是色鬼投胎的吗?”林昭昭气疯了,脸上绯红一片似能滴出血来,“你给我停下来!我要下马!”
“听话洛初。”男人的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有力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
“听你的大头话啊!我要下马!”林昭昭真是有点慌了……这位置可以说是相当不妙!
“乖,一会儿就好。”男人在他耳后说。
“你……你哄小孩呢!”面前风太大,他不得不难过得眯起了眼,整个人身子也往前倾,来缓解这一路的震荡。
“没哄你,还有一段路……”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林昭昭的耳朵里,“马上就要到营地了。”
“旭烈格尔,你个畜|生。”林昭昭咬着牙,他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声音很快没了刚才的凶狠劲儿。
迷迷糊糊间,他没再反抗。甚至连越影什么时候才停下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等他和旭烈格尔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漆黑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