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被侍女领着晃了一圈回到楼中,厢房之中没有打斗的痕迹,菜肴还在桌上,姬有光同旭烈格尔说起琼朝“绢马互市”的盛况,两人像是谈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他离去时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感。
他有些踌躇,不知道两人趁他不在都说了些什么,自己的谎言有没有被戳破。但躲在门口当缩头乌龟总归不是个办法,林昭昭只能轻手轻脚坐下,拿着茶盏抿了几口。
“当年科列奇部帮助琼室收回了望京,东南两都,功勋卓著。琼殇帝为感谢科列奇部,赐城封王,还约定了绢马互市,只是后来洛初之乱,琼室分崩离析,未能守约践行,这是琼室欠草原的。”姬有光说,“此策一石三鸟,既能平定边境骚乱,打击大梁,又能两族互市,充盈国库,还能彰显大夏正统,拉拢格日勒汗您,陛下必定欣然应允。”
“你进言,我契约。”旭烈格尔算是一锤定音了。
“姬有光定不负大汗所托。”姬有光举杯,看向林昭昭时,顿了顿,然后微微笑了下。
“不会是把我给卖了吧。”林昭昭心里嘀咕。
还没听明白两人之间究竟许下了什么约定,林昭昭只能稀里糊涂地跟着两人举杯。
“岁币定会如期送到驿馆。”
“这事我应下了,让大夏皇帝将心放回肚子里。”旭烈格尔微微颔首,起身离席。
林昭昭也跟着站了起来。
“阿昭。”姬有光在背后唤他。
林昭昭僵住,紧张地转过身来。因为不知道姬有光会说什么,他的心砰砰砰跳得厉害。
“格日勒汗待你如何?”姬有光问。
“大汗……待我很好。”
姬有光沉吟片刻:“他待你很好吗?”
“你怎么了?”
“没什么,后日你走,我来送你。”
“不用这么麻烦。”林昭昭一愣,发现姬有光好像居然想通了。
“让我送送你吧。”姬有光声音听着有一丝悲凉,林昭昭不好再拒绝了,“此次一别,我们下次再见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洛初。”有人在唤林昭昭。
“那个抱月楼的菜很好吃。”林昭昭抿了抿嘴。
“要给你带些回去吗?”姬有光笑。
“不,我是想说谢谢你,这世上原来还有人惦念着我……”林昭昭叹了口气,“无论怎样,你费这么劲儿L从京城跑到朔平来找我,你的心意我记下了。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朋友是我林昭昭此生之幸。”
“阿昭……”
“年少时我们做的白日梦你都一一实现了,而我却食言了,是我对不住你。”
姬有光嘴唇颤了颤:“本不该这样的……”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林昭昭朝姬有光弯腰作揖,“官海沉浮,你多珍重。”
说完林昭昭转身就走出了厢房。
姬有光站在斜窗边,看着林昭昭同男人一起走出了抱月楼,
似乎是觉得外面风烈,男人取了件斗篷给林昭昭披上。
“砰”的一声,圆桌上的碗盘碎裂在了地上,青白色的碎渣像一把把林立的尖刀。
外面的侍女们吓了一跳,但没有主人的命令,她们也不敢随意进入查看。
接着便传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又像是在嘲弄着谁。
过了许久,姬有光心平气和地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他的玉链子,神色如往日一般淡然温和。
侍女们俯身行礼。待风光月霁的男人离开后,她们走进厢房收拾,瞧着房内的狼藉一片,皆是心中惊恐却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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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同姬有光聊了什么?”回去的路上,林昭昭缠着旭烈格尔问了许多遍。
“没聊什么。”
“没聊什么,他怎么突然就不再追问了呢?”林昭昭不信,心里怪怪的,“而且我回来之后,你们之间为什么其乐融融的?”
其乐融融?
旭烈格尔扫了林昭昭一眼,没说话,大步走回驿馆里。
林昭昭跟着男人屁股后面,脚步匆匆,追问个不停:“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你是不是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了?你别不说话啊!就算是死我也要死的明白吧。”
旭烈格尔停下了脚步,他毫无征兆地转过身,火急火燎的林昭昭差点撞在男人身上。
“你干吗……”林昭昭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男人高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深沉的眼眸俯视着他,倘若换成是别人,恐怕已吓得经双腿发软了。
旭烈格尔盯着他,林昭昭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很快他的后背就抵在了冰冷的石墙上。
这气氛有些不太妙。
“你别乱来,还在外面——”林昭昭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低头咬了他一口,都来不及喊疼,他的声音就被男人一起吞没了。
林昭昭在旭烈格尔胸前用力推了几下,然而他手臂上那点力道哪里能撼动得了男人攻城掠地的气势。
大手紧紧贴着他的后腰,林昭昭的头努力往后倾仰,抵着石面,勉强支撑住自己身子。
今日本就和姬有光喝了些酒,再被这么一吻,林昭昭脑袋已经晕乎乎的,像是装着一团浆糊。
旭烈格尔眼神晦暗的情绪在涌动,看林昭昭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你发什么疯?”感受到肩头一凉,林昭昭心里彻底慌了。这里可是在驿馆长廊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路过,而且他现在还不是女人扮相,要是不小心被人瞧见了……
旭烈格尔并没理会,低头埋进他的肩颈里。
“进屋里、进屋里……”林昭昭抓着男人的发辫,声音抖得厉害,“别在这里!”
就像是惩罚,男人铁了心要在这弄他,丝毫没有搭理他的话。
“求你…回屋里……有人……”直到林昭昭紧张的眼睛都红了,忍不住哀求,男人这才停了下来,抱着他回了里屋。
被扔到了床榻上,林昭昭还没有刚刚的惊慌里缓过神,然而男人根本不给停歇的机会,又压倒在他身上。
白色淡金云纹的圆领袍被扯开了大半,玉勾带松散地挂在林昭昭的腰上,玉冠歪歪地抵在头上,没有将这身衣服完全褪去。
看模样此时面颊绯红的林昭昭就是个酒后糜|烂的矜贵公子,艳得像一朵开到腐烂的芍药花。
旭烈格尔气息沉重,他同林昭昭在一起这么久,林昭昭还是第一次以男人打扮同他在床榻之上。
这种从未有过的装扮让他情难自已,也不管林林昭昭嘴里念着什么,将人抱到自己怀里,用力嗅闻那股幽香。
“阿昭。”
听到男人学着姬有光唤他,林昭昭身子又是一哆嗦:“闭……嘴。”
“只有他能这么唤你吗?”男人用力抱着他,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子里。
“你有病啊!”林昭昭咬着牙。
“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你知道我在酒楼下面等着是什么滋味吗?”
“我当时真恨不得将那地方一把火烧了。”
男人声音低哑,透着一丝蛮狠的匪气,像是想要了林昭昭的命一样。
“哪有过去那么久……”真是天地良心,他同姬有光在厢房里最多也就待了半个时辰,“而且我也没让……你等啊……”
“我今日要是不来,你现在还和他坐在一块。”男人声音满是怨气,“还喝酒,等喝醉了,好同他一起回去吗?”
“你胡说什么!我就喝了几杯,我又没醉!”林昭昭受不了,只能手死死抓着男人后背,指甲在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你要死啊!”
“我死了,你就好和他回京城了,这不正好吗?”男人声音近在耳边,“省的你想那么多方法瞒着他。”
“你有病啊!我就没想过和他回京城!”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我的人!”
“我怎么告诉他啊!告诉他我和女人一样天天穿着钗裙走来走去?还是告诉他我像个女人一样在床上日日被你玩|弄?”林昭昭气得胸口上下伏动,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所有人……只有他还把我当个男人看!你给我留一丝颜面不行吗?所有人都当我是林楚楚,只有姬有光当我是林昭昭。林楚楚是德高望重的血狄国后,姬有光是人人追捧的状元郎,那我算什么?一个出卖色|相的佞幸宠臣?我为了跟着你,与林昭昭有关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是不想曾经的朋友看不起我,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男人动作滞住了,林昭昭也是耗尽了力气,无力地垂下头,额头抵在男人的肩头。他身体颤抖着。姬有光的出现像是锤头敲碎了他封闭着的情绪,一些嘴上说着不在意的事,还是在今日愤恨地说了出来。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要牺牲些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可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酸涩难过。
有时候林昭昭会想,如果他真的是个女人就好了,和林楚楚一样从小待在闺中,弹弹琴,吟吟诗,没有妄想过自己能干出一番丰功伟绩,只要想着伺候夫君生儿L育女……那他如今也就能心安理得、无怨无悔地陪在旭烈格尔身边了。
要是他真是个女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