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对不起,不客气

“杜清……”

陈寻嘴唇微微张开，迟疑地呢喃道。

走廊上的灯光像水银一样从地上漫了过来，门口那个女孩站立在阴影与光明的分界线，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但整张面容却淹没在了昏暗的空寂中。

她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着。

杜清的肩膀正轻轻颤动。

——然后女孩不顾一切的奔了过来，像突然刮起的风一样，冲到陈寻面前。一刹那，仿佛惊鸿一瞥，又好像长久地注目，陈寻看见了杜清眸中闪烁的晶莹的光。

然后她捂住了脸。

“我……你……怎么会这样……我还不知道……我问了很多人，最后才了解到你在哪儿……晚上从室内逃出去，和雷寒一起来到这里……”

杜清话不成句地说着，声音像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的池水，不住地轻颤着，但还没等多久，她说着说着就泪如雨下了。

“……白痴。”

陈寻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一些温暖。到最后，却变为一种复杂的平静。

他苦笑着骂了一声，随后脸上的表情又转为温暖的轻笑——

“不要哭了……我没事了。”

然后就在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声音粗壮厚重，一下子扰乱了所有的情绪——

“老陈，这房间的灯在哪儿？我有点夜盲症。”

魁梧粗苯地少年挠着后脑勺，像一只螃蟹一样紧紧地贴着墙壁，双手使劲地摸索着，脸上的表情既惶恐又茫然。

……

不到片刻，房间大门紧紧闭上后，明亮的灯光像水一样漫延到了病房各处，宛如白炽照野。

还好在这个时代，由于每个人都修炼源力之后，原来旧地球时代的各种疾病症状都在日益强健的人类社会中逐渐消失，到了当下，什么感冒发烧之类的感染疾病已经成为了历史，医院接待最多的，都是些外伤病人。所以这医院虽然是澜城这座数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最大的医院，但是需要接诊的病人却不算太多。再加上陈寻又属于重度外伤，因此他能享受到单人病房的待遇。

所以在这间病房内与朋友见面，倒也无打扰旁人之虞。

病房内，雷寒这个莽人自然还是如往常一样喋喋不休地抱怨，把这医院的智能控制系统给狠狠批驳了一番，整个人像是一只巨大的狗熊一样压在了旁边一张空置的病床上。不时传来的干枯吱呀的声音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将那床给压塌了。

而杜清则坐在陈寻床前的椅子上，撑着颔，眼睛水润地盯着他，眼底满是复杂的情愫。

陈寻听着雷寒的抱怨，只是微笑着，间或说上一句。

“……说实在的，我当初去云州区主城，那里全城早就用上统一智网控制的电力体系了，基本上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直接用通讯仪控制灯柱的开关呢！”

“澜城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要审慎再审慎，搞到现在，虽然在整个云州区属于经济最发达的副城，但是城内真武者的数量恐怕是云州区最少的一个。就是因为少了这股前锋的勇气嘛……”

“嗯嗯……”

陈寻附和一笑，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轻轻道：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啊，那个啊？”

雷寒耸了耸肩。

“说起来，还是杜清提醒我的呢！”

杜清撑着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眶周围还是显得过于红肿，但是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轻轻微笑着说话：

“我今天白天没见你，虽然觉得你可能是有事请假，却还是觉得不放心……我就去了问了班主任——他已经问过你的家人了。”

“是吗？哇，真是谢谢关心啊！”

陈寻略带夸张地笑了起来。

“那又有什么！”

杜清好像忘记了当下的现实，如往常一样笑得眯起了眼：

“你可是我男朋友——是我未来的丈……”

杜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寻的眼睑忽然垂了下来。

杜清的眼神陡然间变得无比复杂，她望着陈寻，那双眸子依然静丽——但这里面曾经所盛满的仰慕忽然间消退了下去，只剩下无比复杂的情感，最后化为陈寻如今最不想见到的同情，颓丧，以及一种无法抑制的自我厌恶。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静寂了刹那。然后陈寻垂下眸子，继续说话：

“这次可真是流年不利……全身源力通路截断，看来以后我是没办法进入武道系了……看你们喽！”

陈寻笑了起来，神情中不见一丝异样。

雷寒一下子急了：

“陈寻！你还有机会的，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

然后他的声音也停顿了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感受到了两人间的异样。于是脸上流露出一副似懂非懂，却又不理解的神色。

杜清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忽然低下了头。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感觉突然之间，一下子就变样了……”

她干涩地说着，声音中带上了难以抑制的哭腔。

“这是应该的，不要自责——”

陈寻极为疲惫地闭上了眼。

“毕竟……现在的我，再也承担不起曾经那个‘陈寻’的形象了。”

少年极为缓慢地睁开眼，好像用尽了一生的气力。

但再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却再无一丝波动，宛如一泓深潭。

杜清没有抬头，忽然低低地说了声：

“……对不起。”

“不客气。”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女孩忽然站起身，想要逃避着什么似地朝外狂奔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陈寻只是微微眨了眨眼——

“不要追。”

他对还搞不清楚状况，刚想奔去抓住杜清的雷寒轻轻道。

狗熊一样的少年身子僵硬了。

他转过身来，满脸错愕和恼怒：

“你们在搞什么啊！”

他摊开手，大声质问道：

“——难道这是什么哑谜吗？”

陈寻没有回答。

他苦笑着，微微一叹。

……

同一个夜。

北区的一栋别墅里，一道少年的身影来到阳台上，他的眉目英挺，身躯修长。身上的汗水被灯光照亮。可以想见，他就在方才还刚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锻炼。

然而这个穿着一身高档武道服，一身富贵英气的少年却满脸的郁郁寡欢，独自一人站在阳台上，眸中带着显见的惊疑与失望。

“我刚刚才了解到……你居然遇见了一头刀羽雷鹰……”

澜城十五中的万年老二，无论学识源力还是家境，均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的杨松低沉地对自己说道。

“……你的运气，还真是不好。”

杨松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幸灾乐祸，只有长久的落寞。

然而淡淡地立在夜里，这个少年的眼神却逐渐肃然了起来。

——“不过……作为我唯一认可的敌手，我相信你绝不会就此沉沦……”

“……即使源力通路截断，但是你可是整个澜城唯一能力压我的同龄人。哪怕我真正的天赋还并未展现……然而你却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敬佩的人……”

“……所以我相信你，哪怕面对如此的逆境，终有一天，你还是会重新崛起……然后，再次站在巅峰——陈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