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废了？（上）

只有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连“注视”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明的黑暗。

黑色的，广袤无垠的视界覆盖了眼前所见的一切，浓郁的黑色之中没有一丝杂色的余地，这是宛如永夜般的暗。

少年“看”着这片黑暗，心中没有一丝触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是有感情的，而过往的记忆也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他记得自己名为陈寻，拥有着两世为人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有着一个妹妹和慈爱可靠的双亲，还有一名大大咧咧的朋友，一个总是仰慕地看着自己的女孩……

他记得他曾在每一个夜晚咬牙磨炼着自己，许多个疲惫的午夜都还抱着书本不肯睡去。他记得自己曾挥出的每一次拳，取得的每一次进步，从最初到最后，十年八重，直到荒滩上的那一爪雷鹰。

他甚至记起了上一世的事，想起了那个早已印象模糊的家庭，还有一个时常和自己分分合合，最后终于挥手作别转身远去的女朋友。

就连那一世最细小的记忆甚而都出现在了心头，无论是曾经的不甘，怨愤，还是平凡的喜悦，静寂，宛如一粒粒碎片拼接起了完整的拼图，所有的记忆连接在一起，无一遗漏，如一幅分毫毕现的画。

但是陈寻仍旧呆滞地望着前方。

思维仍在运转，记忆不停奔流，但是属于“人”的情感内核好像丧失了，只剩下人工智能一般最机械的思绪封装入库，散落为漫天的星点。

“我知道我是谁，但这有何意义？”

然后——

不知是过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那染遍“眼前”的无尽黑暗终于有了变化。

——一道光，一道宛如开天辟地的光芒，骤然于黑暗中从无到有无端绽放！

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一道光，它一瞬间就好像分裂出了无穷的可能，于彼端凝结出整个世界！

倏然之际，忽然之间，大千世界，无穷寰宇在陈寻面前出现，它们闪耀于这道光芒中，无来无往，无生无灭。它们好像原本就存在于黑暗之中，只是因为那光照亮了它们；又好像它们本来只是一片虚无，而它们便诞生于光芒之中！

陈寻抬眼望去，蔚蓝色的行星独立于浩瀚的宇宙空间中，赤红色的恒星隔着遥远的空间照亮了它。而视线再往上，那是浩瀚的天河缓缓地流动，每一滴河水都是巨大的星辰。近乎无尽的天河之外，是更多的星辰构成的宇宙世界，近乎无限的星团，星群，星区不断旋转着，薄雾似的星云散发着橙红色的光彩。

上下左右皆是无限，往来前后尽为永恒，陈寻的视觉不断扩大，超出了宇宙间的黑暗，到达了更广袤的境地，那是任何人的思维都难以模拟出来的浩大世界，直到最后，陈寻回过头来，他到此时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存在于这道光中！

然后他醒来了。

……

疼。

这是陈寻的第一感觉。

真TM疼。

这是他头脑中第一句连续的话。

留存于脑海中的记忆不断被拾起，一段段经历在大脑中组成了连续的篇目，陈寻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一入目，便是清晰的世界，随之而来的，则是独属于医院的装修的异常惨白的天花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寻总感觉自己眼中的某个角落仿佛蒸腾着一片迷雾，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但是回过神来，呈现在眼中的却又是纤毫毕现清楚无误的世界。

轻轻皱了皱眉，直到这时，陈寻才接收到来自于的听觉的其他信号——

“小寻！”

“哥……”

这是老妈和陈悠的声音！

陈寻悚然一惊，他费力地转过头，然后便看见了泪眼连连的母亲陆秀，还有自己那个紧紧抿着嘴唇，像受伤的小兽一般，眼圈通红盯着自己的妹妹。还有父亲——名叫陈山元的中年男人看着他的眼睛，努力想挤出什么话，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只是勉强地笑着看着他。

“我……”

他笑了笑，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没等一句完整的话说出口，一股宛如刀割的感觉从气管，从腹部，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传来，让他不由得微微顿了一顿。

但是陈寻没有露出痛楚的姿态，他强忍着保持着笑意，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问道：

“……我，怎，么，了？”

嘴唇不住地颤抖着，陆秀想说些什么，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摸陈寻的脸颊，但是这时一只瘦弱的手掌突然伸了过来抓住了她——

“请不要随意触碰病人，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

一个穿着医生制服的女人映入陈寻的眼帘中，她沉声说道，等到陆秀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愧疚地收回手后她才看向了陈寻。

少年轻轻皱了皱眉——这已经是在他痛觉忍耐限度下，最大程度能表达自己不满的表情了。

面朝着陈寻，那个带着黑框眼镜，面容秀丽但表情呆板的医生平静道：

“你还能想起来你昏迷前的事情吗？”

陈寻尽了最大努力不扯动身上的伤口，平静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记，得……刀，羽，雷，鹰……”

“好。”

医生看了眼手里的病历卡，脸上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如同面具一样呆板木然。

她转过头看了眼陈寻的家人，平静道：

“向病人述说病情时，为了避免给病人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现在请你们远离一下。”

“凭什……”

陈悠立刻鼓起了眼睛。

但等她刚想怒怼一下这名女医生时，她的衣袖立刻被陆秀在身后扯了一下，接着她眼睛的余光一下子扫到了病床上的陈寻，于是陈悠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犹豫了起来——

“……好，我和爸妈先出去……不过你……”

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陈悠想了想，还是低低地“哼”了一声，随后便跟着父母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寂静了起来。

翻阅着病历卡，医生看了眼陈寻。

“我的情况怎么样？”

陈寻艰难而勉强地说出了一句流利的话。

医生不易察觉地表情暗了暗，快到让陈寻以为这是错觉。然后陈寻便听见了她呆板地如同木刻出来的声音——

“你的腹部出现巨大撕裂性伤口，胸骨出现粉碎性骨折，源力通路被阻断，虽然身体能够恢复得如普通人一样，但是修炼上会出现一些困难……”

“直接说结论，最可能的。”

陈寻咬紧了牙齿，不知为何，身上的伤口越发创痛了起来。

“嗯……那我长话短说。”

“——你的源力修为已经彻底丧失，并且由于血肉间源力通路遭遇到刀羽雷鹰毁灭性的打击，你从此以后再也没可能重新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