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浮云苍茫,一片迷蒙,这并非是什么异象,而是天地寒冻,四季之末,冷寒的空气让万物都凭添了几分凄冷。
老李头仰起略显邋遢的面容看了看雾蒙蒙的天而后又低下了浑浊的目光,他微偻的身子上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衫,衣领子已经不知道紧了多少次了,可惜那寒意却没有减少多少。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桶,那是木桶,泛黄古旧,而里面则是一些剩菜剩饭,那是他今天的酬劳,说书的酬劳。
“唉!”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枯老的面容之上发出一声饱含情绪的叹息,就好像是无奈的唏嘘。
顺着有些冷清偏僻的小道他慢慢走着,可是,没走几步就停止了。
小道旁,那里有一个圆鼓鼓的小包,有些补丁洗的干净的褥子似乎裹着一个东西。
老李头看的到,那是一个婴儿,似乎先天不足显得很小,仅露出来的面容有些蜡黄,没有一些小孩的红润,充斥着一股病态。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可却没发现什么便又看了过去,然后神色微颤慢慢自那婴儿旁边走过,有些迟疑有些犹豫。
看那褥子显然这孩子的父母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估计是感觉这孩子体质淳弱养不活才放在这里。
老刘头心中已在刹那间闪过很多思绪。
可是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何况再加一个孩子,于是只能迟疑中走过。
就在老人快要走到小道转角处的时候,脸上忽然感到一丝凉意,接着便见天地间飘起落雪。
“咿呀!”
一声微弱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让老李头的的脚步为之一停,他停顿片刻又看了回去,看到那褥子的方向,那一刻,他似乎透过被褥看到了一双很清澈的眼睛。
雪越来越大犹如鹅毛般翻飞,而那之前的婴儿已不见了。
……
扬州,江宁郡,宜城。
“老李头,想不到几天不见你就多了一个儿子啊?哈哈。”
酒馆里,几个熟客一边夹着桌上的饭菜,一边看着那老李头背后绑着的小孩发出随意的调侃声。
尽管他们笑的很大声,但一边笑着一边又从桌上分出一些带油星的菜倒进老李头的小桶里。
那小孩却也奇怪,不哭不笑也不闹,只是平静的看着或者说是沉默着,如同在静听着所有人的谈话。
“老李头,他不会是个哑巴吧?”
又有人开口,只是却再无调侃之意,看着那小孩蜡黄的脸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点点散碎银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老李头也不解释,只是木讷的不停点头。
“老板,来二十斤切好的熟牛肉。”
馆外骤起一声爽朗的声音,只见几道身影已站在门外,魁梧雄壮,穿着兽皮缝制的衣物,个个身体强健。
“藤家好汉又来城里送货啊。”
酒馆不大是一对夫妻俩,日夜操劳图一个温饱攒一点余钱,似乎这些人已是这里的熟客,老板对他们很是熟悉。
“是啊,顺便再换一点年货。”
那领头大汉身体魁梧,端正的面容之上更透着一股朴实。
他接过包好的牛肉然后看到了正在慢慢走出来的老李头,接着视线又移到他背后的婴儿看到了那蜡黄病态的脸,双目之中神色变化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你身上还剩下多少钱?”
他转身对右侧一个同行的汉子问道。
“还剩下七十多两。”
那汉子捏过一块牛肉囫囵的咽了下去然后话语有些口吐不清的说道。
“拿三十两出来。”
领头大汉听到后略微一顿,然后说道。
片刻后。
“拿着吧,买点东西给这孩子补补身子,再置办点过冬的衣物。”
说完已转身离去。
“凡哥你怎么了?”
远远的,就听雪中传来一声询问。
“没,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家青山那小子。”
声音渐渐远去,消散在雪中。
只是却没有人看到,那老李头背后的小孩在此刻,在听到青山两字的时候眼中似乎微微有些亮光。
大雪越来越大,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老李头又反复裹了裹小孩的衣物然后消失在雪中,走向他们的那间简陋的矮房子,许久才亮起一道黯淡的烛光。
……
“小哑巴,丑巴巴,不说话,泥娃娃……”
街道上,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正沉默着被老李头牵着手往回走,而身后是许多同样大小年纪的小孩,他们手中不时丢出一些泥巴,口中更是童言无忌的嬉闹着做着鬼脸,目标正是那个孩子。
瘦弱的身体,枯黄的头发,蜡黄的脸色,就好像一只小猴,他没有像一些小孩被嘲笑后那样去反击,只是沉默,又也许,他就像那些孩子说的一样不会说话。
老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尽量将身子挡在小孩身边,两人原本朴素干净的衣物没过多久便泥浆点点。
老李头很平凡,可在他眼里这个小孩却很不平凡,似乎从当初相遇的第一声之后他再也没听过这小孩说过话,他教过,但小孩却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但他能从小孩的眼中看到,他懂。
似乎那一声只是为了求生,让老李头救他。
他不会向别的小孩一样去嬉闹玩耍,只是一有时间便站在屋外望着天空发呆。
老李头似乎感觉到这个小孩对于那些所谓的强者很感兴趣,每当他说书说到一些九州强者话题时便感觉小孩的眼睛有些不一样。
小孩没有名字,虽然他的衣服每次被老李头洗的很干净,但总是被附近的小孩丢些泥巴,总是浑身泥迹斑斑,所以大家都喊他泥孩儿。
“怎么了?”
老李头的身体止住了,因为他感觉到泥孩儿的脚步止了,他看着天空有些怔然,有些呆愣,有些凝视,眼中神色时而沉默,时而仇恨,时而思念,老李头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神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变化,而且还是一个五岁孩子。
老李头看着小孩的眼睛心里却有些唏嘘,他想起当初一些大夫对泥孩儿的诊断。
“此子先天不足,能活下来已是大幸。”
不光是一位大夫这么说,而是很多大夫都这么说,他们都很惊讶泥孩儿能活到现在,这似乎已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说普通人的精气神有十的话那么泥孩儿的精气神不过一二,身体淳弱,体内经脉更是天生堵塞枯绝,从小体弱多病这么多年正是药罐子喂大的,他也很懂事,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如同知道必须要喝一样,那一刻,他眼中是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
“滴答!”
一声清脆的声响忽然响起。
老李头他看见泥孩儿的眼睛竟然慢慢流出眼泪,淌过脸颊之后已变得浑浊无比。
从未哭过的人今天哭了。
“阿……”
一个个语调奇怪的声音自泥孩儿口中发出,不知道是不是声带还未发育好还是第一次开口,总之很怪异,就如同一声声苦涩的哭。
老李头则是身体如遭雷击,眼中很是激动,但随即眼中亮光又渐渐隐了下来,因为这声音没持续多久便又因为泥孩儿闭口而仓促的结束了。
泥孩儿也慢慢收回了目光拽着老李头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然后两人消失在街道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