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伯邑考眼眶红红的,泛着泪光,大王这副紧张万分的模样,似乎比父亲还要在乎他的生死。
他是西伯候姬昌的嫡长子,与二弟姬发不同,作为长子,他一直被父亲,母亲寄予厚望,从小就被灌输待人处事之道,父亲告诉他,要荣辱不惊,临危不乱,但却没教过他,什么是在乎,就像此时此刻,大王看他的目光,在乎的目光……
殷政眼睛盯着伯邑考,朝巫师招招手,说道:“巫师,你快过来,看看伯邑考中的是何种毒,应用何种药物可解?”
巫师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榻上,眼皮耷拉着,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伯邑考,然后抬起手,动作幅度大力地将伯邑考的脸扭到左边,然后又扭到右边,接着又扭到左边。
伯邑考满面大汗,紧咬着紫红色的嘴唇,即便是腹中痛如刀绞,他也依旧一声不吭。
殷政倒是很佩服伯邑考这样的忍耐力,他想如果此时中毒的人是自己,恐怕他会在药效发作的那一刹那就开始痛哭流涕,惊恐万分,顺便在众人面前大声哀嚎一下他的命苦……
“这……”
巫师叹了一口气,啧啧道:“大王,人各有命……伯邑考公子的命数已经到了……”
看伯邑考嘴唇发黑发紫,面色惨白,连说句完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巫师也不是傻子,她能看到伯邑考此时的状态。
再者她只是巫师而已,伯邑考死了,则是天命所为,说明伯邑考是命中有此劫难;若是伯邑考命大活了下来,就是她施术的功劳。
“废话!”殷政瞪着巫师,“我……寡人是让你来救人解毒的,不是让你来宣扬什么狗屁天命的!能救就说能救,不能救就说不能救,什么狗屁的命数!寡人从来不信这些!”
巫师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殷政,仿佛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她的眼睛因为睁得太大,导致眼白露出太多,再加上巫师脸上擦了一层厚厚的不均匀的白粉,模样甚是恐怖,殷政向来胆小,被吓得一激灵。
“大王莫不是不相信本巫?”
巫师阴森森的语气中夹杂着威胁之意。
殷政又被巫师吓得一哆嗦,这巫师……不仅长相瘆人得慌,而且言语口气也十分让人瘆得慌,相比较这个看起来相当恐怖,且看起来相当奇怪的巫师来说,他还是更喜欢柔柔弱弱的妲己……
而且最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巫师一点都不惧怕殷纣王。
无论是宫人,还是大臣见了殷纣王都要俯首行礼,有胆子小的,还要惊恐万分地抖几下,就连伯邑考见了殷纣王都要抖上几抖,可这个巫师却是毫不在意这些礼数,见了大王,爱搭不理的就算了,还耷拉着眼皮,一副别人欠她好几十副象牙筷的样子。
这种人,在没摸清她的底细之前,还是要好生招待着……免得她抖搂出来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殷政挥挥手,很怂很挫的斜了巫师一眼,无奈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不会解毒……”
他转身对宫人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找会解毒的人过来……切记!是会解毒的!”
“是。”宫人答应了一声,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殿内。
殷政看着怀里尚且只剩一口气,说不定下一秒就喘不上气的伯邑考,嘴巴一张一合,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对不起……”
伯邑考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力不从心。
接着他嘴唇又蠕动了下,有气无力的,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殷政,脑袋微微翘起,似乎是想贴在殷政的耳朵上说话……
殷政很体贴地弯了腰,拉低了脑袋。
可伯邑考的脑袋刚刚翘起,刚翘到一半时,他的脑袋便一下子垂了下去,脑袋砸在殷政的大腿上,砸的殷政闷哼一声。
伯邑考不动了,一双桃花眼睁着,指节弯曲却略微泛白的手垂在榻沿边,嘴角的黑血也凝固了,他这副样子……似乎是在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
殷政呆住了……他伸出手指,放在伯邑考的鼻子上,探了探是否还尚存呼吸。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刚刚还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的人,就这样死了,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死了……
以后再也没有伯邑考了,以后他再也看不见伯邑考了,以后伯邑考再也不会对他畏畏缩缩了……因为伯邑考已经死了。
呵,殷政苦笑,明明今天他才遇见的伯邑考,怎么感觉却像是失去了一个多年的好友……
以前在寺庙里,总会有人不辞劳苦,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请师父超度亡魂。
师父念经时总说,每死去一个人,世上便会多出一个新生儿,这样世间才得以平衡,万物才得以运转。
那时候殷政总是不屑一顾,喏喏喏,师父又在卖弄他的学识了……这不就是化学中的质量守恒定律么?
现在,他在想……伯邑考的死,是另一个新生儿的降临?亦或是另一个亡灵的重生?
“阿辛!”
一道浑厚的嗓音打乱了殷政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闻仲大步流星走过来,他目光如炬,直盯着殷政,眼底里满是怒火,“阿辛!你怎可做这等糊涂事!”
“啊?什么?什么糊涂事?”殷政茫茫然问道。
他做了什么糊涂事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闻仲怒不可遏,说话间,便大跨步走过来,企图将殷政怀里的伯邑考拉到自己怀里……确切地说,是伯邑考的尸体。
当殷政看到闻仲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时,他才反应过来,闻仲误以为伯邑考是他杀害的……
“不,伯邑考不是寡人杀的!”殷政极力解释着,“他是吃了肉之后才中毒的!寡人没有在肉里下毒!寡人没有!”
殷政说完之后,闻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编,你接着编,看我信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