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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辆大车缓缓而过,每一辆大车后都跟随着四五名战士,车上拉着的不是带血尸身,便是各大家的罪人。
车轮从街头巷尾各处滚过,各处街口驻守的军士对此都习以为常,并未有何特别的反应,倒是那些躲在家中的军民百姓,透过门缝见此情景,各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整个张家口堡的居民,都在惶恐不安中等待着眼前的事情尽快过去,这其中也有一些人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这些人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军民百姓,那也是在对鞑虏的走私贸易中获利之人。
他们世世代代祖居于此,且以此为生,他们担忧的是,以后自己赖以生存的财路,会不会就此断绝,还有没有靠此谋生的可能?
在堡子里外各大家的宅院和仓库内,奸商们反抗得出人意料顽强,几乎就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情况发生。
就算明知是负顽抗,他们也要抵挡一二,这或多或少,也为勇毅军平添了些许麻烦,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是为了保护他们辛苦赚得的家产,以及长久相伴的家人。
毕竟,在他们的心里面,那可是没有丝毫家国之念的!
若不是张诚对此谋划已久,能在事前暗伏内应于堡子里,突然之间就夺下南门,引大军入堡,杀了堡内商贾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才使得山右奸商们各自为政,没有形成一个整体,而守备史进忠直接投诚的软弱表现,更是成了要他们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试想,如若史进忠的意志能够更坚决一些,只要他组织起麾下近千兵马,殊死巷战,给奸商们争取一些时间出来。
那时,他们便可见各自家丁护卫纠结到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如一盘散沙般,被各个击破。
虽然说即使他们能够真正的组织起来,再有史进忠的守兵互相配合,但失去了堡墙保护的他们,无论如何抵抗,都注定要失败。
而且,还是惨败!
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也注定会给吴志忠造成不小的麻烦,至少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控制全堡,也不会有如此战绩。
其伤亡之稀少,都已经可以写入讲武堂的兵事教科书啦!
然最悲最惨之人,无疑是选择放弃抵抗,主动投诚的张家口守备史进忠无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史进忠本意并不准备投靠张诚,而是铁了心要与通奴奸商绑在一起,为此,他不但全面加强张家口的守备,更将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全部驱逐出堡。
而他之所以放弃抵抗,不过是其奸猾之心的外在表现罢了,面对堡门已破,勇毅军大部已经进堡的现实,史进忠自然是先保自己的小命。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堡门未破,那时,他必定会组织几大家势力,再加堡城内的军民人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凭张家口堡的坚城守个三五日,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赖家两个大舅子近在咫尺,他们得讯后,必然紧急来援,到时便可内外夹攻,一举击溃来犯的勇毅军。
可等他有所反应的时候,勇毅军已经入堡,且已控制大街通行,更是夺取了东门,使他完全失去了凭城坚守的优势,大势已去,继续顽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与山右奸商的联盟,选择投降,原还想着将来若是自己继续镇守张家口,那时再伺机而动。
可他没有想到,吴志忠一眼看破他心中暗藏的龌龊想法,所以才在利用他调出赖家兄弟后,便一刀将他宰了的原因所在。
守备衙署旁的营房中还有数百守兵,吴志忠先是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又派驻了一局战士,在此看管他们,谅来不会生事。
…………
从巳时起,张家口堡内的铳声与惨叫声,就一直响个不停。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奸商们的抵抗是那么不堪,只会让街头、大宅或是商号、仓廪内,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而已。
空气中,血腥气味越来越浓重了,恐怖的气氛也在此时达到了极致,堡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都在猜测着外间的情形,究竟如何了。
“这是黄家的商号,守备老爷投了钱的,还有右卫城赖参将,也是在里面投了钱的,你们不能动……不能动啊……”
他的怒吼中满含了丝丝绝望,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排铳,爆响过后,再无声息……
钟鼓楼上,副将徐进勇听着各方回报,知道堡子里外都已被麾下彻底掌控,他带着护卫先是东门、南门各巡视一圈,便奔魁星楼而去。
才至魁星楼下,却见一群人挡在后门处,听声音十分嘈杂,甚或还有些许女子谩骂之声传出,不知何故?
他疾步而上分开众人后,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披头散发女子,正在不断推攘着威远营战士,似乎想要上魁星楼。
她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婆子,一个个噤若寒蝉,既不敢拉扯这华服妇人,又不敢帮着推攘威远营军士。
“你们是谁的部下,平白占了我家楼子,为啥不许我上楼见夫君?”
一个甲长见到徐进勇过来,忙走到他面前,低声禀道:“徐将军,这妇人自称是守备夫人,非要登上魁星楼,我等阻拦不许,便在此哭闹不休。”
恰在此时,那身形略显肥胖的华服妇人,也见到徐进勇过来,知他是个说话算数的将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拨开阻拦军士,径直走到了徐进勇身前。
“你们是哪个杀千刀的部下,不识得老娘的嘛?”
她一上来便指着徐进勇的鼻子,气势汹汹地怒声喝骂起来:“你们这帮短命鬼,可是不要活命嘞,你们可知我娘家人的厉害。
快点叫史进忠这个老不死的出来见老娘,我数三个数,再不出来,老娘就带着我的人回娘家嘞,看他史进忠如何收场!”
她越说越是来劲,手指都快要戳到徐进勇的鼻尖处了:“你个杀千刀的……”
“啪!”的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在当场。
原来是徐进勇的亲兵护卫,见他如此辱骂自己将爷,实在是忍无可忍,不问青红皂白地上来就是一记大耳刮子。
虽然有些许粗暴,但却真的印证了“简单粗暴,却最是直接有效”这句话!
原本还趾高气昂,嚣张的有些恐怖的肥胖华服妇人,此刻也是神情木然的呆愣愣杵在那里,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中,流露出十分委屈之色。
“哇……”
猛然间,一声愤怒而悲切嘶嚎划破了天际,似乎要将在场众人的耳膜震得穿孔一般,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就连号称武勇过人的徐进勇,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怒目瞪了身边亲兵一眼。
正是刚才打人的那个亲兵,他瞬间会意,大步上前,拎起那妇人的衣领“啪!啪!”就是两个大脖溜子。
那妇人满头的珠翠散落一地,愣愣地捂着自己的胖脸,透露出来的全是不敢相信的惊恐神情,然嘴里却仍是小声嘟囔着:“我是守备府人,右卫城参将赖天禄是我二兄,葛峪堡参将赖天寿是我三兄,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没有人可以打我……”
原来,这个衣着华丽的肥胖妇人,正是张家口守备史进忠的夫人赖氏,宣府镇上西路分守参将赖天禄、中路分守参将赖天寿哥俩的九妹赖珠翠。
“史进忠,你个杀千刀的该死货,从哪里寻来这帮肮脏的贼强盗,竟敢来打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我二哥、三哥都不曾打过我……
看看……看看……史进忠……我二哥、三哥不会放过你……我爹爹不会饶了你……”
徐进勇虽然勇猛凶悍,然对女人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可也不能任由她在此胡闹,便冷着脸沉声吩咐:“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若这疯婆子再胡闹,就拿耳刮子伺候她,叫一声,打两下。”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魁星楼上行去。
…………
“将军,张家口守备在哪里?”
徐进勇也不絮叨,他上了魁星楼后,与吴志忠见了礼,就开门见山地问起史进忠身在何处。
吴志忠也略感意外,疑问道:“寻他何事?”
“那守备夫人死活要见自家老爷,正在楼下吵闹不休。”
张金泰见吴志忠闻言无语,只拿眼色看了看自己,当下会意:“禀徐副将,张家口守备史进忠,不遵从镇朔府军令,拒开堡门,更视我大军为敌,欲图顽抗,已被执行军法啦。”
徐进勇闻言只是略有惊讶,却并未感到有多意外,却听张金泰指着不远处侍立的一个中年壮汉,继续禀道:“这位柳兴仁,原任家丁队百总,现已升为副千户,暂代张家口守备一职。”
他说着又指向另一个又黑又胖的中年男子,道:“这位杜成山,原任百总职,现也升为副千户,协助柳守备负责张家口防务。”
徐进勇一直在钟鼓楼那边,负责对堡子里的控制,以及擒捉各大奸商,查抄他们的家宅、商号、仓廪等事务,对这里的情形并不知悉,现在经张金泰简要禀报,他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见这边张金泰已将情况向徐进勇简要说明,吴志忠才转过身去,他看着代守备柳兴仁和副守备杜成山,淡淡说道:“史进忠,枉顾国恩,卖身奸商,为其私通奴贼,保驾护航,充当卖国奸商之保护伞,国法不容。
现史进忠虽已伏诛,然其家眷却并未收监,如今仍霸占守备衙署,传扬开去,成何体统?”
柳兴仁本是史进忠的家丁队头,平日里虽也得了史进忠的许多好处,然却时常受到家主母赖氏的欺辱,对之早就颇有怨言。
再加上他如今从百户升为副千户,更有望在将来继任张家口守备,如今正是他积极表现的良机,当下开口说道:“吴将军,职下这就去抓捕史进忠眷属,查抄家财。”
“唉……”
吴志忠抬手阻止了他,道:“抓捕奸贼家眷,乃小事一桩,如何劳动柳守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虽看向别处,然杜成山却深知这就是在点自己的名,他急忙上前行礼:“禀吴将军,小的愿往守备衙署,抓捕奸贼眷属,查抄家财。”
“嗯。”
吴志忠看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以示准允。
就在杜成山跨步想要离去之时,只听吴志忠又轻描淡写地说道:“张金泰,你陪杜千户走一趟吧。抓人之事,不要插手,全权有杜千户负责,你只管接收衙署,以及查抄乱臣史进忠私才诸事即可。”
“喏!”
张金泰大声应令后,便起身随同杜成山往外行去。
虽然,吴志忠话中之意是让杜成山为主,而以张金泰辅之,然杜成山却是不敢真的依他话中之意来办,他立在原地等张金泰上来后,陪着笑脸跟在了后面。
“斩草务要除根,乱臣家眷若是有反抗之意,切切不可姑息!”
就在他们二人即将跨出门槛之际,吴志忠最后的吩咐才如游丝般,飘入了他们二人耳中,这话音虽轻,却包含着无比沉重的分量。
作为监军一样存在的张金泰表现还好,杜成山肥胖的身躯却是一震,不由自主地回身看向了吴志忠,却被他双目中透出的威势所震慑,不敢再发出任何疑问。
“小的遵命。”
…………
徐进勇向吴志忠禀报了堡子里外,抓捕奸商和查封宅院、商号、仓廪的情况,吴志忠对这一次行动,深表满意,甚至说都已经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先是命代守备柳兴仁去营房,稳定住堡内守兵们的情绪,毕竟将来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乱。
柳兴仁离开后,吴志忠招呼徐进勇坐到了自己身边,边给他倒了杯茶水,边问他道:“进勇,你是否觉得我过于残忍,竟会对妇孺下手。”
徐进勇心中确有这种想法,然如今被吴志忠亲口问了出来,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