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杀人

人往往会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之下,用上一些蹩脚的逃避手段。

比如眼下，王树仁看见几人对着刚踏进来的顾迎溪恭敬行礼，齐声喊道：“将军。”

他两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王福吓了好大一跳,赶忙冲过去抱着人又哭又喊,“父亲,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来人救救我父亲。”

“......”顾迎溪也是没想到自己能给人活生生吓晕，和宁长祈她们几人面面相觑,翠竹这时候跑到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顾迎溪很以为然的点点头。

“来人呐。”

顾迎溪开口，顺便抬脚绕过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王树仁,坐到县令座位之上,一会儿摸摸惊堂木，一会儿摸摸身下的椅子，咂咂嘴，都是崭新的好东西。

“将军。”宁长祈第一个响应号召。

“去，让人弄几盆水来,将他泼醒。”顾迎溪毫不在意的吩咐道,那双机灵的小鹿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又有了新点子,便开口补充：“算了,直接让人将烧红的烙铁拿来——”

还不待宁长祈点头应好，地上的王树仁忽而大喘一口气，“呃......”

他醒来，火速爬起来,在顾迎溪揶揄的目光之中行了个礼，“下官长蒲县令王树仁参见将军，有失远迎，还请将军饶恕下官失礼之罪。”

顾迎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原来是王大人，本将军刚刚看王大人身体似有不适，需不需要给你叫个大夫？”

“呵呵，不用不用，都是经年的老毛病了，多谢将军体恤。”王树仁哪里敢让请大夫，刚刚就是装晕，没想到不仅没能逃过去，还差点让人用烙铁烫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将军，年纪轻轻的，手段这么狠。

他偷眼打量着顾迎溪，既然刚刚宁长祈几人都向顾迎溪行了礼，说明顾迎溪的职级绝对高于场中所有人。

比那位叫丁酉的从三品副将还要高的官职，那就是正三品及以上。

在楚氏皇朝，正三品是道坎，不是有能力就能爬到这个高度的，没有背景，任凭你有多么了不得的才华，顶天了也就是爬到正四品。

武将或许还有机会积累战功，往从三品努力努力，但文官，少有能够超过正四品的。

更别说正三品这个品级了，王树仁心里清楚的很，他刚和丁酉还能顶两句嘴，可不代表他敢在顾迎溪的面前放肆。

能够这个年纪做到正三品的将军，只怕背后的势力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这么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了。

“既然不用叫大夫了，那咱们就来审审案子吧。”顾迎溪脸上的笑容一收，板起脸来。

小傻子本来就是那种很有棱角的长相，平时见人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是以看起来显得平易近人，十分好相处。

可是当她绷着个冷脸，不怒自威，也很是有几分吓人的威势。

其实这都是从顾承和宁长乐身上学的，自家

阿父和自家夫人，一个是多年锻炼出来的凶威，另一个则是常年保持的冰冷。

她长期观察下来，两边各取一些，学的不精，但也有三分像，是以现在这不苟言笑的样子，又冷又凶。

王树仁不敢说不，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好吧，将军想如何审？”

其实说实在的，真要说起来，也没多严重，毕竟王福虽然是起了坏心思想将那个小姑娘强行抢回府中，这不是还没成功吗？

顶天了也就是打几下板子教育一下，至于他和宁长恕她们之间的事情，全推说成是误会就可以了，想来顾迎溪也不会做些太过分的事情。

“长祈、长恕。”顾迎溪淡淡开口。

宁长祈和宁长恕两人站出来，低头拱手，“将军”

“带着人，去城中百姓中询问一下，王树仁任县令这些年来做的如何，可有不平之事？或有冤假错案也可说来，今日本将军便在此替百姓主持公道。”

“是，将军。”

一人领命带着人去了，王树仁听着这话便感觉要糟，他试图开口阻止，“将军，这个.....”

顾迎溪挥手打断，“王大人不必心急，一起坐着等等，若王大人是个合格的父母官，本将军也不会如何。”

王树仁哪里敢坐下，老实在那站着。

这个道理不用她说，王树仁当然也能想得明白，坏就坏在，他心里清楚自己算不上什么合格的父母官。

但是这么多飞骑营的士兵在这守着，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树仁越来越焦急，他一狠心一咬牙，凑到顾迎溪跟前，小声开口：“将军可知济山郡郡守齐先橙？”

“噢？王大人认得？”顾迎溪正等着无聊，既然王树仁有意攀谈，那她就陪他聊几句，姑且就当打发时间吧。

楚氏皇朝的行政区域划分相对简单，从高往低依次是按省、郡、州、县，东西南北四大省，四大省环绕拱卫着国都，云都城所处的中心区域便是中郡，中郡由朝廷直辖。

济山郡属东省，跨过长蒲县踏入的便是济山郡范围，顾迎溪之前就猜测，长蒲县官员是否会与东省那边有联系，现下听王树仁主动提起，心下更是肯定。

顾迎溪不熟悉东省官场，但她知道姓齐意味着什么，八大世家的人，东省不愧是八大世家的根据地，随便拎出一个郡守都是八大世家的人。

“嘿嘿，下官当然认得，也算有幸，和齐大人有些姻亲关系。”提到这位齐大人，王树仁似乎便有了底气，说起话来很是有几分骄傲的意思。

顾迎溪不动声色的继续打探，“怎么说？”

“下官有一女，嫁与了齐大人的次子。”王树仁点到为止，没打算告诉顾迎溪这女儿也就是个妾室，更没告诉顾迎溪那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

顾迎溪年纪轻轻能当上三品将军，家世背景肯定也不差，未必会卖一个郡守庶子的面子，更别说他女儿还只是那个庶子十几个妾室中的一个。

顾迎溪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敲动，似在思考，王树仁见她这样，以为她是在认真思考是不是要冒着得罪齐氏的风险来动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便不再多言，退到一边等候宁长祈她们调查回来。

他只顾着高兴，没注意到顾迎溪眼中闪过的冷光。

怪不得朝廷每次派兵前去东省都会无功而返，别看长蒲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王树仁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

大军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他眼前过，不出片刻，就会有消息直接传到东省那边。

虽然顾迎溪要去东省剿匪的事情，八大世家肯定早就派人通知了东省那边的人，可是只要顾迎溪一天不进入东省地界，他们就不知道顾迎溪到底什么时候会攻过来。

就算藏，藏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总是受不住的，流寇能在山中逃窜一时，但绝不可能日日夜夜都在荒凉的山林之中生活。

更何况这些人，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活得有多自在。

顾迎溪不仅要将东省的眼线一一拔除，还有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在前方探路的宁长清和楚知眷也不知怎么样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会是出事了吧？顾迎溪皱着眉头想，但想想楚知眷虽然不靠谱，但是宁长清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稳妥性子，与其操心她们，还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把后面的事情办好呢。

等着也是等着，顾迎溪看见桌上有笔墨，还有空白的纸张，提笔给自家夫人写信，青鸟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是该给她家夫人回信了。

顾迎溪将信写完吹干的时候，正巧出去调查的宁长祈和宁长恕回来了，还带着不少人一齐回来。

王树仁看到有几个熟面孔，那些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看向他的眼中却喷射着愤怒的火焰，似乎欲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却无所谓的笑笑，看顾迎溪刚刚纠结的反应，估计也不会冒着得罪齐氏的风险来处置他。

其实顾迎溪刚刚只是因为想到了下次青鸟不知要多少天才能带着夫人的回信飞回来，心情不太美妙，这才皱起了眉。

没想到就被王树仁给误会成自己是因为不愿意得罪齐氏，所以担心了起来。

即使她知道王树仁心里在想什么，估计顾迎溪也不会说什么，对于此人，她简直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将军，请将军为我们做主啊——”那些百姓纷纷跪下磕头，哭诉着。

人太多，一同开口吵的顾迎溪根本都听不清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宁长祈手中是厚厚的一叠纸张，递给翠竹，翠竹捧到顾迎溪面前。

她一看，好家伙，全是笔录。

顾迎溪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将那叠纸看完，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罄竹难书。

最早的甚至能追溯到章和四十七年，章和是先帝的年号，那时的王树仁不过刚刚担任长蒲县令两年多。

酒后奸*/淫已婚坤泽，随后该坤泽上吊自尽，其夫

哭喊要往云都城去，上帝都状告王树仁，第一日便被发现死在家中，疑点众多，却草草结案说是自杀。

最近的能追溯到永宁三年，当今皇帝登基的第三年，其子王福在人家新婚之夜闯进别人家中，当着新郎官的面，强行玷污了一名坤泽，事后留下十两银子潇洒离去。

新郎官告到县衙，却被打了一顿板子，关在牢中，至今仍未放出。

林林总总，皆是这两父子这么多年来犯下的各种罪行，强占民田、奸*/淫坤泽、草菅人命、用各种名目迫使长蒲县的商户送钱送地中饱私囊。

宁长祈开口：“人证物证俱在，有些实在年代久远的，全家都让灭了口，只能通过走访复原当年的真相，街坊四邻的证词也在其上。”

“好，很好，一个区区七品县令，比皇子皇女的权势还要大，在这小小的长蒲县，一手遮天。”顾迎溪怒极。

王树仁见她气的脸通红，本欲开口辩解，没想到顾迎溪瞬间起身抽出玄极剑，闪身来到他身前，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脖子一凉，身首异处。

最后看到的是颠倒了的天地，还有自己那具无头身躯。

王福见顾迎溪竟然一下就将自家父亲的头砍了，抖着手指着顾迎溪，“你你你，你竟敢杀害朝廷命官？我父亲可是朝廷命官！”

他瘫软了身子，下身湿了一片，有异味传出，堂中众人下意识的伸手捂住鼻子。

顾迎溪杀红了眼，转身用剑指着他，只冷冷的开口吩咐：“彻查，所有有关人员，杀。”

“知情但未参与，流放。”

“没收王树仁名下所有财产田地，好生补偿安抚受害人及其家属。”

话落的瞬间，再一挥剑，王福的人头也落了地。

这是顾迎溪真正意义上的首次杀人，她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她想写信告诉宁长乐，又害怕夫人看到信会觉得她可怕，但她脑海里一遍遍闪过刚刚看到的那些文字。

王树仁任长蒲县令的几十年里，是无数家庭的血泪和冤屈，她做不到视而不见，更做不到平静的等待别人来审判，她恨不得将这两人千刀万剐。

怒而杀人却不只是因为愤怒而已，顾迎溪清醒而理智的想，她不杀，换做别人来审查，也许未必会敢杀，八大世家的威慑在那里。

若是今天换了另一个人来，也许看在那个所谓的济山郡郡守齐先橙的份上，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赐她这把玄极剑，本就是赐给了她先斩后奏的权利。

收剑回鞘，顾迎溪情绪平复了不少，她又继续吩咐：“去信云都城，选个新的县令来，丁将军带五百人在此处理后续事宜，大军今夜在城中修整。”

顾迎溪闭了闭眼，再睁开，寒光四射，“明日出发。”

她感觉自己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热火，血液因此翻滚沸腾，一个小小的长蒲县都黑暗成这样，她不敢想，东省那里会有多少不平和冤屈在等着她去替百姓讨回公道。

她要去掀翻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她要去砸烂八大世家的场子，她怒，她恨，她的杀心空前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