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前线秘密送来的,顾承带着军队,在顾迎溪昏迷的这段时间,推进的很顺利。
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顺利,自从东省这边收到了云都城内的消息,早就想好了要暂时避其锋芒,能够被顾承找出来的并且被他带兵剿灭的,都只是小股作乱的流寇。
真正的大家伙们,早早得到消息,早都跑了,不管是躲到民间还是藏匿在了东省官员的庇护之下,总之顾承看是大获全胜,实则并没有真正动摇到东省的根基。
他手上没有皇帝赐予的玄极剑,东省官场的官员也并不怕他,顾迎溪又一直在昏迷,所以就算说这一次顾承算是无功而返,他也没有意见。
这信是寄给宁长乐的,毕竟顾承还不知道自家女儿醒了没有。
这样的情况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朝廷前后两次派来大军,想的就是要彻底将东省的流寇势力拔除,如果顾承他们就这么回到云都城,那么日后流寇又再次开始作乱,这让皇帝情何以堪?
这就像是皇帝想要什么,那么八大世家便让东省的狗腿子们陪着大军做一场戏给皇帝看,起码明面上清除干净了不是?
当然,顾承寄来这信也不是寄望于宁长乐能帮上自己什么忙,而是告诉她目前这么个情况,他就算装装样子,很快也装不下去了,东省的官员肯定得上书既然流寇剿灭干净,为何大军还在东省境内逗留不走?
朝中那些碍事的家伙自然也会参上一本,责骂他父女二人在东省带着大军兜圈子玩,消耗的可是朝廷的钱粮。
信上,顾承希望如果顾迎溪还没醒,宁长乐便将皇帝赐予的玄极剑交由慎王楚知眷,楚知眷虽然在飞骑营中只是个昭武校尉的官职,但她毕竟是皇亲国戚,当今皇帝的亲妹妹。
由她来代为使用这柄玄极剑,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多言。
东省官场这群蛀虫不除,那么他们便没有办法在真正意义上剿灭东省的流寇,毕竟保护伞那么多,打来打去,都只是表面上被送出来献祭掉的小喽啰。
宁长乐收到这封信时很是犹豫,沉默许久,对着窗外的大雪怔怔不说话。
书房之中只有她和顾迎溪,小傻子身体虽然恢复的还不错,但是每日除了必要的锻炼,能够躺着的时候,宁长乐还是不会让她坐着。
是以现在顾迎溪是躺在书房的软榻之上,捧着一本兵书在看。
前些日子的实战经验带给她更多的思考,在看到兵书之上所写的内容之时,有所印证,小傻子正看得认真入迷,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夫人此刻复杂的心绪。
顾迎溪人是醒了,但让顾迎溪带着玄极剑奔赴前线,宁长乐仍有犹疑,她不是不相信自家小乾君的能力。
只是这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那副枯败病弱的样子让宁长乐后怕,每夜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之时,宁长乐总是一遍遍抚摸她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自家小乾君在前二十年的人生都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别说疤痕了
,就是茧子,也就只是因为习武多年,握持兵器留下了一些。
这一场场的战斗下来,倒她原本完美无瑕的肌肤之上,增添了不少伤痕。
“溪溪。”宁长乐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对于小傻子而言,这个声音就是铭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样。
“嗯?夫人,溪在。”顾迎溪抬头,对于刚刚还沉迷不已的兵书并无半分留恋,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宁长乐。
那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眸子湛湛,就这么专注盯着人看,宁长乐心软,还是开了口:“阿父来了信。”
“我知道呀,夫人不是正在看么?”顾迎溪笑,并没有想要探问的心思,既然是阿父寄给自家夫人的信,信上的内容自然只能等待夫人看完了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她,所以刚刚顾迎溪并没有打算要主动要求和宁长乐一同看信。
两人来到书房里也有一会儿了,想必夫人已经将信看完了,这时叫自己,大概是有事情要说。
她猜得没错,宁长乐欲言又止。
“怎么了?夫人。”
见到宁长乐这副表情,顾迎溪不由有些担心,她将手中兵书放下,起身走到宁长乐面前,蹲下身子,握着宁长乐的手,仰头去看自家夫人。
“阿父遇到了麻烦,想让你带着玄极剑去一趟。”宁长乐将手中信件递给小傻子,示意她可以自己看信中内容。
顾迎溪接过信看了起来,很快明白了过来,但她还在想刚刚夫人的反应,似乎是犹豫着什么,是不想让她去吗?
虽然阿父信上也说了另一种可能,如果顾迎溪没醒,可以让楚知眷代替她拿着玄极剑走一趟。
但这毕竟是顾迎溪的责任,如果顾迎溪还在昏迷中,自然可以毫无负担的将这个包袱丢给楚知眷,可是现在顾迎溪醒了。
“夫人。”小乾元站起身子,将宁长乐抱起后自己再坐下,将人妥帖的圈在自己身上。
“夫人是怕溪又受伤吗?”顾迎溪温声说道,她本就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更遑论这人是她的亲亲夫人了。
宁长乐不语,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样或许有些自私,因为担忧顾迎溪再次重伤,所以心里想着要不就干脆直接把这事推给楚知眷去做,而且这么得罪人又危险的事情,楚知眷到底是皇帝的亲妹妹,没有几l个人真敢要了她的命。
否则要面对的恐怕就是皇帝怒极的报复,只会是比现在更加强烈而疯狂的打击。
可是她也知道,这事是她家小乾君的责任,她没办法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这事推出去,她家小乾君又是那样一个正直而有责任感的人,更不会将这事推了。
所以宁长乐虽然犹豫,还是将这封信给了顾迎溪去看,让她自己做决定,而不是自私的瞒着顾迎溪。
“我很害怕。”她闭上眼,睫羽快速颤动着,出口的话音有不自觉的抖,整个人像是一个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顾迎溪收紧了抱着自家夫人的双手,她当然知道宁长
乐心中有多恐惧再次面对她又会受伤甚至还会濒临死亡的可能。
“夫人,我不能说让你不要害怕,更不能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出事。”小傻子很抱歉,当初的她莫名自信,对夫人轻易许下诺言,差点就要失言,死在平沭山上。
可是人生哪能没有挫折?
成长的路上不会一帆风顺,跌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站不起来。
而顾迎溪,她还有机会站起来,还有机会改正错误,还有机会去弥补那些缺憾,可是有一千人,他们永远地留在了平沭山的寒冬里。
她做不到这样自私,为了自己的平安,躲在这个小天地中,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将身上的责任丢给另一个人。
“可是夫人,我会用尽全力的活着,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无论面对怎样的绝境,我都会拼命的活着,无论我要做的事情能不能成,我会将自己的性命安全放在首位。”顾迎溪如此说道。
当时是她追击心切,忽略了太多细节,带着那一千飞骑营士兵冒进,这才中了敌人的圈套。
小乾元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上了战场,不再只是兵书里那些生硬冰冷的文字,顾迎溪也是直到那时才是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真实的战场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一切都不会如同兵书上所写的那样,她从前的人生太过顺利,在平沭山上那一战发生之前,虽然剿灭流寇的时候也遇上了不少阻碍,但总体来说都还算是平顺。
这也就导致,顾迎溪错估了形势,警惕心也不够。
这是她的错,她得认。
“但是你还是可能回不来,不是吗?”宁长乐固执的偏着头,不愿意去看顾迎溪,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不讲道理,她有些想耍赖,更想拦着自家小乾君,用尽一切手段,不让顾迎溪再去经历危险。
她想和顾迎溪说,没关系的,不用逼着自己成长,这么多年了,东省的问题不都没人解决吗?
朝廷一次次派来人,一次次失利,就算真的无功而返,也不能怪顾迎溪的不是吗?
又不是只有顾迎溪失败了,过往那么多的失败,又能如何呢?
可是她说不出口,虽然宁长乐私心里不愿意让自家小乾君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她还是说不出口那样的话。
那是一千条活生生的人命。
好不容易苟活下来的小乾元如果真的因此而退缩,恐怕连顾迎溪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当时的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丢下那一千名战士逃跑,现在的她就不会因为前方存在未知的危险就退缩。
“是的,我还是可能会回不来。”
这是顾迎溪不可否认的事情,她将宁长乐的身子掰正,两人面对面,不让宁长乐有逃避和自己对视的可能。
“那夫人,要不要和溪一起去?”她邀请着,眼中是灼热的目光。
“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回来,夫人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前方,每一处危险,我们一起去。”
宁长乐心动了一瞬间,觉得自家小乾君的提议是这样不讲道理,又是这样令人无法拒绝。
理智里,她知道自己应该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但是她的灵魂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听从了内心真正的声音,她听到自己毫不犹豫的开口回答了自家小乾君。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