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溪出了皇宫回到靖安侯府之时,除了提前得了消息守候在大门处的老管家对她稍微热情点之外,她都快要怀疑自家人是不是忘了这家还有个可怜的小乾元未曾回家。
前厅里冷冷清清,并没有谁在这等着她回来,自然也就没人在这候着欢迎她。
她抻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时辰之后更是迷茫,难道这个点都不需要准备用膳吗?
不说顾迎溪离家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就说这阖府上下难得团聚一次,也该在前厅一同用膳庆祝才对。
顾迎溪便问身边的管家,管家挠挠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没辙,小乾元便打算先回松溪院去看看自家夫人,她在宫中耽搁了些时辰,想来她家夫人回来后应当沐浴休息了。
刚跨过松溪院的月亮门,就听见院子中吵吵嚷嚷的,她家阿娘是其中最兴奋的那个,只听杨杨琬莠豪迈笑着道:“也算溪儿这孩子做了件好事。”
顾迎溪便扬声问道:“孩儿做了什么好事?”
她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快步走进来,只见一家老小在自己这院子中挤得满满当当,就连久未见着的踏雪与银光都和她从东省带回来的大白凑在一起,窝在自家夫人身边。
青鸟率先发现顾迎溪,从枝头飞过来,落在顾迎溪身上,冲着她啾啾叫,顾迎溪听懂了,这家伙是在对自己表达想念。
她揉了揉明显圆润了不少的青鸟,偏头笑道:“你还能飞得起来?”
青鸟又啾啾叫几声,这回便是旁人也能听得出来这急而短促尖锐的叫声是在表达不满,青鸟扑扇了几下翅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巧从顾迎溪侧脸扇过,虽然不重,但是侮辱性极强。
顾迎溪没同它计较,就这么顶着胖鸟走到自家夫人身边,低头,眉眼温柔的看着宁长乐。
启唇,“夫人可曾休息过?”
“已睡过一回了。”宁长乐点点头,将手塞入自家小乾君手中,捏捏她手心,示意长辈们都还在呢。
顾迎溪这才转头去看围坐在附近的家人,自家阿父与阿娘自不必说,都是在的。
岳父大人也在,宁氏三姐妹凑齐了,就连小王爷楚知眷都坐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顾迎溪,头一低,夫人身边趴着自家小孩,比半年前所见高了不少。
也许是许久未见有些生疏了,小孩看向顾迎溪的眼中有着激动和想念,也有着克制与一丝丝犹豫,顾迎溪看出来了,于是率先主动向壹壹伸出手。
口中调笑道:“怎么?顾星熠,不认得母亲了?”
听她用自己最是熟稔的口气说话,壹壹像是松了口气,羞涩的笑了一下,跑到顾迎溪身边,抱着她大腿用软糯糯的声音喊道:“母亲~”
顾迎溪伸手穿过小孩腋下,将人抱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还动手捏了捏小孩圆润可爱的小脸蛋。
一番动作下来,这才满意道:“我家姑娘真好看。”
顾星熠小脸红扑扑的,甜
滋滋笑着,“母亲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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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迎溪脸色有些古怪。
这孩子倒是活泼了不少,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分辨形势,现下在这座侯府之中,地位最高,最需要讨好的不正是她娘亲宁长乐吗?
“噗哈哈哈~”众人顿时捧腹笑出声来,楚知眷打趣道:“这叫什么?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
宁长恕点点头附和道:“还真是,一山更有一山高。”
两母女都深谙哄人之道,嘴甜的小乾元教出个嘴更甜的小小乾元。
顾迎溪摸摸鼻子,想狡辩自己根本没有教过孩子这些,仔细一回想,好像离开云都城之前确实是有这么教过的,只是明明才只去了大半年,怎么便恍如隔世了。
杨琬莠这时开口提醒道:“你这一去,十月有余方才回来,孩子变化大些,也正常的。”
顾迎溪没仔细算过时间,知道她家阿娘提醒了,这才想起来,是啊,都快一年了,而且她们还在东省过了个年。
她此生第一次远离家中,上了战场拼生死,差点没能活着回来,那些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的谋划纵横仿佛将她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中。
而此时,顾迎溪站在自家院子中,抱着自家小孩,身边还围坐着家人朋友们,最重要的是她最心爱之人此时正笑意融融的看着她。
就这么一瞬间,顾迎溪又轻易被拉回了平凡幸福的烟火气里,那些硝烟和战火远离了她,那些噩梦般的经历也远离了她。
她抿着唇,许久,才像是缓过劲来似的,露出一个真正松懈下来的笑容。
“是有些久了。”她如此说道,紧绷的背脊也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使得她站姿有些随意但绝不松垮。
众人默契的在心中松了口气,在顾迎溪回来之前,其实大家都在讨论,毕竟经过了如此惨烈战事,在东省的每一日顾迎溪都是保持着高度紧张戒备。
顾承还说,许多新兵第一次上了战场之后回来多少都会生出些心病来,所以刚刚大家都是刻意的去营造一种舒适氛围,好让顾迎溪能够回到她的真实之中来。
宁长乐最是了解自家小乾君,捏捏她手心,一切尽在不言中,东省种种,不必忘,但也不必囿于其中。
“晚膳吃些什么?”顾迎溪主动开口挑起话题,不愿意让家人朋友为她操心,也不止是她一个人第一次上战场,坐在那里没吭声的宁氏三姐妹还有楚知眷,一个个不都是第一次么?
都受了苦,她也没比谁的命更金贵些,也不会比谁人更加脆弱需要安慰,她想,她能调整好的。
其实在回云都城的路上,顾迎溪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只要闭眼就在做着噩梦,死在平沭山上的那一千名将士夜夜都来问她,何时才能带他们回家。
可顾迎溪答不出来,他们的尸骨当初早都葬在那座山上,能被带回来的,只有顾迎溪吩咐人收集到的破碎甲胄的一角。
()她让人一一登记好对应的名字,回到云都城便让人将这些将士唯一的遗物送回家中,也算给家里人留下一个慰藉。
比较东省山长水远的,又有几人能够前去平沭山上祭奠亡魂呢。
可她也不可能将那些牺牲将士的尸骨挖出来带回云都城,所以她一直在怪自己,怪自己为何连累他人死在异乡。
想到今日一进宫,皇帝陛下就单刀直入的劝解她,回到家中,不管大小,一家人凑在这,就是为了让她尽快放下过去阴影,顾迎溪想,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些亡魂,但她家夫人说得对,不应一直囿于其中。
她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日后再上战场时,替他们多杀几个敌人,从今以后,她所立下的每一份战功,获取的每一份荣耀,都与他们同享。
带着那一千人未曾完成的夙愿,一直走下去,直到她再也走不动,也杀不动敌人为止。
顾迎溪眼中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与前些日子的低沉实在大不相同,注意着她的人都发现了,直到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
于是宁长乐第一个响应了自家小乾君,“一直在等着你回来点菜呢。”
顾承指指小厨房的方向,“反正阿父我是让人备好了你最爱的猪蹄,红烧猪蹄、花生猪蹄汤、烤猪蹄,全都有!”
大约是在东省把自家女儿坑了一把,老父亲此时有些讨好的冲顾迎溪笑笑,还偏过头去看侯夫人杨琬莠的脸色,见她还算满意的轻哼一声,向来杀伐果断的冷面侯爷这才放下心来。
楚知眷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主动点菜,“小姐姐,我要吃糖醋藕片!”
这口味,顾迎溪与自家夫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这家伙那是替她自己点的菜吗?
那分明就是替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宁长清点的菜,顾迎溪只是笑笑,也不戳穿她,点头应了下来,“好,依你。”
随即又偏头去看坐在一旁好像云淡风轻但明显红了耳根的宁长清,似是无意问了一句:“不知清堂姐想吃什么?”
“咳~”宁长清低咳一声清清嗓子,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来道宫保鸡丁吧。”
“噢~~~”宁长祈与宁长恕异口同声发出这看似简单实则满是揶揄的感叹。
宁长清眉毛微挑,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补了一句:“不如也问问我们未来的驸马想吃什么。”
“呃...”宁长祈一噎,感觉自己就不该胆大包天的去调笑她家长姐,但是那两人都已经互相点了对方喜欢吃的菜,如此肉麻,还不能让人揶揄一下了吗?
宁长祈撇撇嘴,不等人问,十分委屈地开口:“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驸马爷今日想吃素。”
宁长恕便在一边逗她,“怎么,信女愿吃素礼佛求老天保佑早日完婚?”
“才没有。”宁长祈手肘往后一用力,直接怼上自家妹妹的心口,宁长恕捂着心口求饶,根本没空再点菜。
好在这么长的日子里,顾迎溪与宁长乐都知道她们两姐妹的口味,便主动
吩咐加了两道荤菜两道素菜,顾迎溪这才看向三位长辈。
顾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意见,都听他家夫人的。
宁恒泰则是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笑眯眯的喝茶,他现在吃什么都行,又要当外祖父的人心情好极了。
所以也就杨琬莠象征性的加了几道,便吩咐小厨房赶紧做上,以免误了用膳的时辰。
主要也是考虑到顾迎溪一回来都来不及歇口气就入了宫,想着早些用完膳,算是小小庆祝了一下她们平安归来,就让小妻妻早些歇息了。
倒是用完晚膳,众人一一道别离开,杨琬莠走在最后,从怀中掏出个玉镯子,虽没用礼盒装着,但看那成色便知道是有些年头的上好和田玉。
她握着宁长乐的手将那玉镯,有些感慨,“你啊,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冒险了,知道吗?”
“一想到你怀着身孕,还跟这不成器的家伙到处跑,娘这心里就觉得实在对不住你。”
是掏心窝子的话,宁长乐没有反驳,只是乖巧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她啊,我是看出来了,随她阿父,也随我,自小就是舞刀弄枪的,日后也少不得让你担惊受怕,孩子,苦了你了。”
听着这话,顾迎溪也没想着狡辩,她阿娘说的也对,自己今日确实是下了决心,不会退缩,仍旧会站在朝堂上、战场上,直到流净最后一滴血。
但她做下这个决定,为家国确实是无私。
可作为女儿、作为宁长乐的乾君甚至是作为孩子的母亲,实则是自私的。
她也心疼宁长乐,所以此时更是无地自容,无可辩驳。
宁长乐却笑道:“阿娘严重了,嫁给她,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
她低下头,转动着刚刚套上手的玉镯,似是看见了多年后的自己,也预见了自己这注定无法平静的一生。
但她再开口时,语气却无波澜,“或许有苦,可人生哪能没有一丝苦,便是高坐在御座之上的那位亦有自己的苦处。”
“但嫁给溪溪,我已可预见,这一生有她相伴,我终究是甜多于苦的。”
“这就够了。”
她笃定,扬着笑脸,眼中全是自信又幸福的光芒,再次重复道:“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