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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医抖着手坐下。
这辈子没觉得祖宗这么保佑过自己。
祖坟都怕是已经冒了青烟了。
说出那句:“楚家公子暂时无虞,只盼莫要再刺激他了。”之后。
他的师父都要为他骄傲。
从没为一个人这么拼过命。
侍女为他奉上一杯茶,他握着茶这般想道。
“多谢神医救治!我楚某当真感激不尽!若您有任何要求!尽管提!我楚某哪怕是赴汤蹈火也要为您取来!”
楚秉天感激涕零。
我想回家成不成?
王太医没敢说出来,默默要来了几本楚氏家传医术。
摸着胡子,医者仁心地留在了楚家公子的小院之中。
再不看着点,等着他脑袋又回楚家铡刀之下啊,他可没那么傻。
【3岁:你好像看见了阎王爷把你的魂塞回你的体内的拼命与努力。
生怕你回去了,把他揍个鼻青脸肿。
塞回去后,一直满脸死意的阎王爷甚至出现了鲜活的生意。
连手持唢呐的判官都高兴地在旁边吹了一首活过来的小曲。】
楚淞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迷迷糊糊的视角里,只能看见一块帕巾正在擦拭他的脸颊。
垂落的衣摆带来些许风。
他抿了抿唇。
“松枝,拿水来。”
照顾他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楚淞君吞咽着嘴中的水,未被喂进去的水顺着他白嫩的脸颊滑进衣摆里,又被人擦去。
王太医突然:“夫人,你让开些,我瞧瞧公子。”
郑元瑛连忙让开了位置,一双美目急切地注视着这一幕。
王太医把了把楚淞君的脉,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又低头瞧了一眼似乎仍在昏迷中的床上小童,不禁失笑,问道:“公子,可醒来否?你已无大碍了。”
楚淞君慢吞吞地睁开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王太医。
王太医下意识顿了一下,心中一凛,但他很快就收拾好让开的位置,把说话的人换成了楚夫人。
心里不禁嘀咕道,莫不是鬼门关去了太多次,都染上了鬼气?
楚淞君入目之人,正值大好年华,一头青丝挽发成髻,只斜插了根玉簪,容貌端庄秀丽,让人见之难忘,她的脸上缓缓浮露出心疼的情绪,她颤抖着嗓音喊道:“淞儿,饿不饿,冷不冷啊?还要不要喝水?为娘给你取来。”
楚淞君头往后仰,避开女人探过来的手,舔了舔唇瓣,虚弱道:“你是谁?”
郑元瑛努力笑了一下,慢语道:“淞儿,我是你亲伯母,若是你不嫌弃,就喊我一声瑛伯母就好。”
楚淞君正要艰难地起身,郑元瑛连忙帮他堆高了软垫。
楚淞君警惕地扫过周遭的环境
。
围在他床边的大约有十几人,一身深衣的瑛伯母,留着两撇胡须,瞧上去还算年轻的王太医,十几个侍女,有人奉茶,有人手捧托盘,偶有人还悄悄抬起眼看他两眼。
珠帘罗幕,典雅大气,房间中一四足提链香炉,正点着安神香。
“你说,你是我的亲伯母?”
楚淞君重复了一遍。
他之前逼问楚秉天,楚秉天告知他,他的父母曾是世家子弟,姓氏为楚,他是他父的兄长。
可是前三年,他们又为何住在深山老林的木屋之中?
他想了想问询道:“真的吗?可是我此前与爹娘住于林间木屋之中。”
郑元瑛避开楚淞君的视线,拿出袖帕轻柔地点了点两颊:“哎,弟弟与弟媳当年与家中闹翻,不愿与家中有所联系,是以……”
楚淞君沉默地审视着这位郑伯母的脸。
他刚出生就有记忆,他的父母是被他们赶出来的,在他的父母死后,楚氏又为何要将他接回?
那日,他所谓的大伯,究竟与爹娘说了什么?
“为何将我接到这,我爹娘还在家中。”
郑元瑛正要回答,帷幕突被人撩起,进来一个青年男子,男子蓄胡,一身锦袍,眉目极其英武,隐约间能瞧见与楚淞君爹爹的相似之处。
“瑛娘,我来回答吧。”楚秉天开口道。
郑元瑛迟疑片刻,终是起身,让出位置。
王太医左瞧瞧,右瞧瞧,作揖出列:“寺卿大人,老夫这就……”
这种世家隐私,他还是别听了吧。
楚秉天却大手一挥:“王老莫要妄自菲薄,您留下吧,并非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密辛,谈话之间,还只盼您多看顾些淞君的状态。”
王太医只好欲言又止地留下。
“你是我大伯?豫章楚氏?”
楚淞君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也,吾名为楚秉天,与你亲父楚正则,乃是亲兄弟。”楚秉天淡淡一笑:“你出生没几月,正则不欲尊崇先父之意,带着妻儿远走,三年不归家,哪怕先父殡天,也未来送行。”
“几月之前,我去找过正则,当时与你见过,淞君你可还记得?”
楚淞君沉默地点点头。
“我就知你灵秀,那日我去寻正则,欲将你记为嗣子,在我百年之后,统领豫章楚氏。”楚秉天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我劝他许久,他到最后已有心动之意,故前些时日他邀我去饮酒之时,我便兴冲冲去了,酒过三巡,他将你托付于我,只是有一要求,必须是七月十六清晨才能将你接走。”
“我听从他的吩咐,在七月十六到了那木屋之中,只是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凌晨便出了发,到时天蒙蒙亮,月亮仍高悬在空中,我带着随从敲了门,门没锁,我推开大门,见到了晕倒在地上的你,我让随从看好你,感到些许古怪,便四处寻觅正则。”
话至此,楚秉天微微叹了口气:“谁料…
….世事无常矣。”
七月十六?为何是七月十六?
楚淞君抿唇。
七月十五乃是鬼节,鬼的能力在那日便会大增,甚至能够短暂地出现在阳光下。
在那日死去的鬼同样因为日子的特殊而不一般。
若是按照楚秉天所说,他爹娘的死,是经过他们策划的,甚至还算好了他日后该由谁养育长大。
可是为什么?
楚淞君想起了那碗“心脏汤面”,为什么他们非得要喂他这种东西?心脏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他们又为何清楚,为何知道?这一年他们难道遇见了什么人吗?
他的某一位前世,有一位名为“岁娘”的鬼修伙伴,岁娘是因为信仰了诡才能够维持住生前的思考,维护住自己的善心,而后诡被消灭完后,靠着的是“乌龟大仙”的上古修炼妙法和师太的佛珠。
但实际上,更多的鬼,大多都丧失了生前的记忆,只靠着死前的执念存活,吃人吞兽,为血食驱使,若无鬼修炼的妙法,这辈子都很难挣脱出混沌的枷锁。
他的父母,执念是想要为他煮一碗面吗?可他平常吃面,他们也不剜心,这说不过去。
而且他们新死,却凶戾到能够碾压被挖了脑子,无辜惨死的大郎,这点也非常奇怪。
他们是不是遇见了某些人,带给他们鬼修的密法,鼓动他们做出了这些事?
“你知道他们见过什么人吗?”
楚淞君轻声问道。
“人?什么人?”楚秉天迟疑地问道。
楚淞君沉默片刻:“一些道士,一些和尚,或者是疯子。”
楚秉天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上下打量着楚淞君:“淞君我儿,是想到了什么吗?你父母的死不简单?你是想为父为母复仇吗?”
楚淞君缓缓点头。
楚秉天仰头大笑,而后握住楚淞君纤瘦的双肩:“好!不愧是我豫章楚氏的公子!为父定然支持你!放心,你的背后有为父在!为父会一直在背后看着你!”
***
明明楚秉天仍算年轻,可他似乎并不打算在独子死后再要孩儿,而是将他过继于膝下。
楚淞君颇为不解,但是楚秉天此人巧舌如簧,还是用着“复仇”的理由说服了他,他便应承了下来,只想着日后再寻缘由。
王太医为他调养了身体多日,他现今勉强能够下床。
楚老太太很心疼他,天天好滋味的汤水炖补,每过两日,必要拄着拐杖来见他一回儿。
郑元瑛当真将他当作亲子,楚秉天也日日前来教他诵读典籍。
楚家上下都将他当作了未来的继承人,并没有要坑害他的打算。
只是对于楚家,楚淞君仍有一事不明,当年他父楚正则,到底与祖父闹了什么矛盾,竟闹到被赶出家门,连他死了,都不愿回家吊唁?
可惜无人能够回答他,连楚秉天都是一副“不可说”之态。
这让
楚淞君不禁起了询问王太医的想法:“王伯,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王太医瞥了楚淞君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世家密辛,我是半点也不清楚的。”
他也不等楚淞君挽留,连忙背起医箱,一溜烟地跑走,跟躲鬼似的躲三岁小孩。
楚淞君下床去追也追不上,小孩微微叹了口气,咳了两三声,面对着贴身照料他的侍女松枝担忧的神色,他露出个笑来:“松枝姐姐,我无事,能否给我倒杯水?”
楚老太太与瑛伯母本欲多放些侍从守着。
可他到底不习惯有这么多人跟在身边,几经讨价还价之后,老太太松口,让一侍女跟着,也就是郑元瑛精挑细选的人儿,侍女松枝。
喝完水后,松枝细心地要给他盖好凉被,楚淞君却挥了挥手道他自己来。
七月炎热,但因为他体虚,屋中并不置冰,而是松枝给他扇扇,楚淞君若是热了,可拖出影子里的朋友牵牵手,召唤父母要耗费大精力,只是前世的话,却并不需要,左手倒右手的事罢了。
楚淞君睡时不习惯有人在他身畔,松枝只好犹豫着离开,去了隔断的屏风外休息。
楚淞君爬上床,瑛伯母送了他不少布偶哄他开心,布偶做工精细,针脚缜密,颜色鲜艳俏丽,皆是小儿喜爱的布偶,里面充了软绵蓬松的芯,抱上去只觉柔软非常。
可惜他不是三岁小儿,不过也无法拒绝她的一片真情,便都收留了下来,放置在床侧,在他睡觉时,这排布偶就如同他的守卫,站在一旁。
他睡前扫了一眼,布偶由高到矮摆了一排,楚淞君突然一顿。
他皱着眉又扫了一遍布偶。
缺了一只,缺了一只老虎。
“我一下不小心塞进被子里了?”
楚淞君一边嘟囔着,一边把被子翻开。
他表情一顿。
“没有。”
突然,他身后的影子里探出了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大郎似乎发现了。
楚淞君扭头去看,不禁一愣。
他房中放置了不少红木家具,其中有一件大物件博古架就充当隔断之物,隔开空间,博古架上放着不少奇珍异宝。
而那只布老虎便出现在了博古架的二层,放于一白陶瓷陶马边。
他如今身高不过三尺,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