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你说的是对的,浑敦镇的人全都在这个晚上死去了。妖怪没为难他们,他们死的特别痛快。”
陈真静静地说着,迈开脚步,慢慢地在这些插在土壤中的已经全部都死去的人中间行走。
“我终归还是没能救得了他们,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以德报怨,确实解决不了问题。”
然后他停下来,回头看向炎颜:“可是我想了这么久,却没想出来到底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陈真说话的时候看着炎颜。
炎颜却并没看他,甚至好像根本就没听他说话。
炎颜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人树的正前方。
她此刻的目出奇地专注又温柔。
陈真也向炎颜目光投注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她看的正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正在用他那件已经被血浸透的上衣,仔仔细细地包裹住他残缺的上身,又自地上捡起她自己那条,用来放那三样东西的围裙。
把他的尸体扶着坐起来,然后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把他的尸体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再仔细用那条围裙捆好……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有条不紊,甚至她的脸上一直带着他熟悉的温柔。
就好像他并没有死,就像他小的时候一样,母亲找到贪玩在外面睡着的他,那时候母亲就像现在这样,也不叫醒他,就安安静静地把他背回家。
看着陈家娘子仔细替陈真收敛尸体的这一幕,炎颜缓缓道:“现在你明白了吗?该怎么做,就应如你的母亲这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陈真身体一凝,好像被炎颜的这句话震住。
他喃喃自语:“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了,这么多年,我苦苦追寻的就是这个!”
陈真口中反复低喃,他的眼睛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明亮。
“轰!”
就在他不断地重复炎颜的话的时候,在他的神识里,突然出现一片温和的白光。
白光中,那扇在他晕厥之后曾出现的那扇雕刻着精致唐草纹的白色大门中间,突然出现一线光,随即大门缓缓向两边分开……
“啊!”
陈真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感觉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从脑海深处袭来,整个人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听见陈真摔倒的声音,炎颜看过来时才发现陈真竟然抱着头在满地打滚。
炎颜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陈真?”
蹲下身,炎颜用力按住满地乱滚的陈真,见他双手十根指头死死地抠住自己的头,怕他伤到自己,炎颜赶紧去掰陈真的手。
陈真却猛地把手臂一甩,竟然把炎颜直接甩出两三米。
当炎颜狼狈地跌坐在地时,她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陈真那文弱的小身板儿,居然把她推个腚墩儿,这家伙哪儿来这大劲儿。
可是,当炎颜爬起来准备再一次冲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陈真此刻已经安静下来。
他站在原地,一双瞳孔向自己看过来,他的双瞳中有两道柔和的白光散逸出来。
只是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炎颜觉得有点瘆得慌。
“你没事吧?”炎颜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陈真轻轻摇头:“我没事。”
说话的时候,他眼中的白光已经开始渐渐消散,又恢复了平日的黑瞳,只是陈真的头发却全变成了满头银丝。
谷嘣</span>陈真的白发是那种纯白,是真正发如雪,真正的鹤发童颜,就东华帝君那款!
炎颜不敢置信地瞪着外貌巨大的变化的陈真:“你,你……”
她突然感觉有点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个模样的陈真。
陈真却微微含笑:“我想起来了。”
“啥?”
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全不相干的,炎颜还处在他外貌巨大变化的强烈视觉冲激中,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真:“我想起来从前的所有事,也想起来了我的身份,我是……”
就在陈真即将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在他俩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喊声:“快,跑!”
喊声仓促而凄厉,听上去难受极了,好像发出这个声音的人要用尽全身力量把自己喉咙喊破。
炎颜和陈真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奇怪叫声惊了一跳。
他们同时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赫然发现背着陈真尸体的陈家娘子正大张着嘴,紧张地向他俩这边看过来。
在她的背后,是那个刚才原本已经开始消失的妖怪,荒。
它居然又折回来了。
并且它还用那张疙疙瘩瘩堆砌的看不清五官的脸,正朝炎颜和陈真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刚才发声提醒他们的是陈家娘子。
妖怪追来的时候,自己从她的身体上穿过去,在陈家娘子的身边仿佛卷起一阵暴虐的狂风。
狂风中有哭声笑声嘲讽谩骂……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陈家娘子竟然反应过来,妖怪并没带走陈真的魂灵,所以,她用尽毕生的力量,发出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陈真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显然他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妖怪居然会发现他俩的存在。
炎颜可没空发呆,她身经百战,经验比陈真可丰富的多。
就在陈真发呆的时候,炎颜长臂一卷,拦腰把陈真的身体扣在自己身侧,回头大吼:“摩诃洛伽,走!”
“嘶嘶——”
大蛇仰天发出一声长鸣,身体骤然开始疯狂生长。
炎颜带着陈真,周身金光环绕,两个人腾空而起,炎颜一跃跳上大蛇的额顶,随手把陈真丢在摩诃洛伽的独角旁边:“自己扶好了!”
嘱咐完,炎颜双手飞速结出一个伽印,猛地向摩诃洛伽头顶拍下:“青木之力,全给你!”
巨蛇猛地昂起头,向天空发出亢然长啸,蛇身翻卷之间,有刚猛暴躁的青色气息将整个蛇身包裹。
身体迅速盘曲,巨大的蛇尾猛地向身后追来的大脸抽去。
就在蛇尾抽中荒的瞬间,炎颜和陈真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两人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在晕眩的世界里,他们看见了孤零零独自站在城中,背上背着个大酒葫芦的夫子。
看见了彻底荒芜的城镇,和破败坍塌的房舍;
看见了黄沙中,玉眉先生独自行走在人林里;
看见这片荒芜和人林被树木覆盖……
眼前画面快速飞掠,最后,一切都消失,他俩被摩诃洛伽带着冲进一扇古色厚重的石雕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