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向着椅中人鞠躬的大臣,宰辅,越发恭敬地躬下了腰身。
这个时候,炎颜的掌心之树,在整幅壁画里已经长成了撑天彻执地的巨木。
壁画里所有的人,全都围拢在巨木的周围,仿佛来寻求神木的庇佑。
神木的枝叶终于伸向象征着未来,希望的天顶,并一点点地铺满原本空白的整个画面。
当最后一片树叶覆盖住墙角那方空白,自象征天空之上的穹顶里,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滴落在众人的脸上,张徽惊叹:“这雨竟是真的!”
月雅伸手接雨在手中,中突然生出暖意:“这雨真舒服,充满生机。”
众人亦有同感,纷纷点头,目光又忍不住落向那些壁画。
壁画上也同样在下雨。
先前祭祀的人们,打仗的兵卒,已经全部离开了原先画中的位置。
他们的手中多了农用的工具,人们纷纷走向原野,就着细雨开始耕种。
原本只是金碧辉煌的壁画,因为有这一抹绿色的注入,仿佛活了过来。
就在众人为这一副春耕农忙图感慨的时候,耳畔响起厚重的石头移动的声音。
第一道石门,正在缓慢地自动开启
“走吧。”
炎颜说了一句
她的手已经离开了壁画,可是穹顶还在往下洒落细密的雨丝。
众人踏着雨步上第二次台阶。
走过身边时,虞昕竹对炎颜微笑,神态明显比刚进来时轻松了好些。
“我觉得墓主人是个好人。”
炎颜也对她微微一笑。
她却什么也没说。
众人都走进了第二间墓室,炎颜走在最后。
跨上台阶的时候,炎颜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身去看壁画最上方角落里的那个背影。
她发现那个背影虽然还是站在那个小土包的旁边,却已经转过身来。
只是脸有些模湖,看不清长相。
炎颜转回身,将目光投向下一间墓室。
入眼,是一眼望不穿的黑暗
众人全都站在门前,没人往里面走。
之前进入第一间墓室的时候,敞开的地宫大门外有光透进来。
虽然光线仍旧暗澹,可是勉强能看清楚墓室内的环境。
到了这层墓室里,就彻底黑了。
“我们的修为好像受到了限制,在这墓室里居然完全无法视物。”
修士夜间视物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但在这墓室里却像正常人一样,眼前彻底一团漆黑。
月雅沉声提醒众人:“在刚才那间墓室里我已经说过,这个地宫里的禁制比我的修为还高,有禁制是肯定的,尔等不得贸然行事!”
炎颜:“越往地宫内部走,阵法和禁制只会越来越强,雅姨说的没错,大家都要格外小心些。”
为了不惊扰这里的禁制,炎颜也没有使用灵炁催生火焰。
她从纳戒里找了几根木头棒子,棒子一头裹上布条,沾了些油脂,做了几个临时火把分发给众人。
火把点燃,焰心的火焰却不是寻常火焰那般澹蓝,而是呈现一种梦幻的金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炒熟的大米香。
虞昕竹盯着手中炎颜刚发给她的火把,看着手心里握着的一截通透洁白如玉髓的木质,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木?”
炎颜呲牙一笑:“随便找的几根木条子,将就用吧。”
虞昕竹目光澹澹地瞥了炎颜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炎颜当然看懂她的唇语,只一笑,浑不在意。
虞昕竹说的是“琅玕木吧?”,后头又跟了一句:败家玩儿!
琅玕神木当火把,的确有点败家,可炎颜也没办法。
她纳戒里就这几根琅玕木适合做火把。
就算进须弥境去找也没便宜木头。
那里头除了成片的琅玕木林,就是更加成片的橡胶树林。
在炎颜的心里,很难说清哪个树更值钱。
火把很快将第二件墓室照亮起来,宽敞的墓室一览无余,可是却没一个人往里走的。
“这都什么啊?”
寇明诚发出第一声惊呼,盯着墙上的壁画一脸的不敢置信。
其余众人虽然没说出口,但表情跟寇明诚都差不多,除了吃惊,还有恐怖。
这间墓室跟之前他们刚经过的那一间结构,面积都基本一致,同样是天圆地方的构造,唯一不一样的,是墙上的壁画。
如果说那间壁画的风格是繁复恢弘,那么这一间的风格则是晦暗,压抑。
整个画面主色调呈暗灰色,就像笼罩在被烟尘污染的雾气里。
雾中有人隐约穿梭往来,好像在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劳作。
努力耕耘的人,锄头下是漆黑的泥泞,根本没有庄家。
怀里抱着婴孩儿的妇女,正专注地给孩子喂奶,可是她的臂弯里,只剩一具小小的骷髅。
尽管看不清人物的神态,却能感受到那些画中的人,被各种各样浓重的苦难奴役,永无尽头的苦难。
画面并没有大面积血腥屠戮的场景,但是看上去就会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郁闷感,看得稍微久一点,会生出压抑,愤满,甚至轻生
“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分明做的事情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去做?”
看着那些壁画上的人们,巫贤从心底里生出身临其境的强烈伤感,抑制不住痛吼出声。
他的吼声分明只在暗澹的墓室里回响,声音却好像传的很远。
吼完,巫贤就发现刚才分明拖着锄头,句偻着腰身,在锄那些没有一根庄稼的烂泥的农夫,竟然直起了腰身。
巫贤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定神再向那农夫看去。
这一次,他竟然看清了那农夫的脸。
农夫的脸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已经枯瘦的变了形,几乎没有一丝血肉,就像用一张人皮包裹着的骷髅。丑陋而可怖。
事实上让巫贤觉得恐怖的,并不是农夫枯瘦的表象,而是他的眼神。
农夫大大的白眼球,就像两个白丸子突兀地镶在眼眶里,黑眼珠又极小,小得像米粒。
此刻这双眼正盯着巫贤,直勾勾地。
巫贤吓地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双眼睛因为长久的苦难,好像已经不再相信世间尚有美好的事物。
在那双眼睛看来,谁都像要勾他入地狱的恶鬼。
这样看久了,反而把自己的眼神养得怨毒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