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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行坐在复式房二层走廊的栏杆上,一边挖着奶茶上的奶油冰淇淋,一边眺望阳台外的风景。
河面深广静谧——准确来说应该是湖面,它是一片被连绵苍山拦起来的广袤湖泊。
夜色之下,这湖泊黑得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巨大阴影,随时会蔓延开,吞灭城市中的楼宇,可一旦夜晚过去白天降临,它又会露出明丽的波光和迷人的湛蓝色,美得让人虔诚赞美造出它的神明。
当地人把它称呼为海。
所以江雨行现在待的这套房子,又叫海景房。
这是闻炤在苍理市的第二个窝,看得出他不太常来,家具们都新得能直接拉到市场上去卖。
江雨行在这里洗刷了一遍自己,身上穿着一套柔软宽松的睡衣——闻炤借给他的。
郗玉年也在这里走了一套相同的流程,当然,换上的衣服是他自己的。
但闻炤本人并不在,他被喊去开会了。
偌大的一套房里就江雨行和郗玉年两个人,一个坐在栏杆上喝奶茶,一个坐在地上吃炸鸡。
郗玉年这小子三两口就滋溜完一整个鸡全腿,又咕噜喝完一整杯快乐水,舒服地往后一趟,但江雨行竖起两个大拇指,拇指头还不停往下摁:“你和那个姓闻的,是嗯嗯嗯的关系吗?”
“嗯嗯嗯?”江雨行没理解。
“就是情侣啦。”郗玉把话直白说出来,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观察江雨行一圈,又觉得:“不像情侣,你眼里没有爱情。”
“是各取所需的炮友?”他思考起别的可能性。
“主宠。”江雨行给出答案。
“……主什么宠?”郗玉年伸去抓辣翅的手生生顿住。
“我是饲主。”
郗玉年神情变得微妙,又仔细地审视了堆在江雨行身旁的、小山似的、闻炤临走前喊的炸鸡汉堡可乐奶茶一遍,发出拷问:“你确定?”
江雨行当然确定,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戳起一勺冰淇淋往嘴里送。
郗玉年无言,“你可长点儿L心吧!有的时候,人类才是真正的野兽!”
江雨行咕噜咕噜吸奶茶。
郗玉年看他这样,也懒得再多解释,继续啃鸡。
这会儿L距离他们从西洲镇疫境里出来并没有过太久,许多事情都还留有余响。江雨行喝完奶茶,晃了下腿,说起:“那个姓嬴的。”
“赢家,升华者世家,据说族谱往上数,能数到两千多年前那位始皇帝。”郗玉年很自然地接了话,“这家的人自诩血脉高贵,一向目中无人,也一向睚眦必报,赢家要杀你这事儿L,肯定没完。”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家族在运作。进疫境的那群杀手是炮灰,而那个姓赢的一把是比炮灰更高级一点的刀。
郗玉年甚至觉得,这次行动之所以各大官方联合,就是为了把姓赢的放进队伍。
“这家剩下的人在哪?”江雨行丢开
空杯,站到地面,目光随意,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但郗玉年感受到了杀意。
*
苍理市中心某栋建筑,升华者审判庭。
一排排座椅沿阶梯环绕而上,庄严肃穆地俯视正中,正中间地底上独立置着一个矮平台,四面竖起栏杆,将站在里面的人围住。
这个人长相斯文,三十来岁的样子,衬衫外披着白大褂,鼻梁上一副平光眼镜,像是刚从某个医院、某个研究院走出来的医生或者研究者。
听众席上的人都在看他,交头接耳之声不断,直到审判者落座,敲响法槌喊了一声:“肃静。”
四周安静下来。
“赢霄,升华者,学者传承,月相研究院苍理市分院高级研究员,第三研究室负责人。”
审判者是位女士,不苟言笑地喊出他的姓名和职位,“你弟弟赢序,在社保局、高塔、圣堂教会、月相研究院联合开展的苍山五台峰A级疫境清理行动里,妄图通过降神仪式杀害三名队友及一名非在编升华者。这件事你应该清楚了?”
“是。”赢霄一推眼镜,点头承认,“还听说他的降神仪式成功了,降下一位神明的分·身,但被闻队长打了回去,因此死亡。”
说到这里,他在众人中找到闻炤,对他露出钦佩的笑容:“一直都有听说,高塔有位姓闻的队长,独自领一个队伍,却从来不招队员。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闻队长一个人,就等于一支队伍。”
闻炤坐在证人席位上,翘着一条腿,坐姿懒散闲适。对上赢霄的笑,他很有礼貌地颔首:“承蒙夸奖。”
咚!
审判者又一次敲响法槌。
“咳,抱歉。”
赢霄不太好意思地清嗓,然后诚恳地说:“关于赢序在疫境里的所作所为,我感到十分抱歉。他死了,罪有应得,闻队长和其他几位都属于正当防卫,赢家不会追究。并且,闻队长和其余几位的治疗费用,均由赢家来承担,赢家还会对你们进行相应的赔偿和弥补。”
“看清楚你在的位置,你现在是被控告者。”审判者面无表情,“赢序身为月相研究院执行部的成员,主动申请了这次行动,而你,予以了推荐。在此之前,你还为他违规从研究院调取了材料,那些材料,都被用于神降仪式。”
听众席又开始窃窃私语,听起来很多人都认为嬴霄和这件事有关联。
闻炤玩起一个需要滑动转轮点火的老式打火机,滋的将火点燃,再松开灭掉,听得很不走心。
他身旁的人朝火苗投去一瞥,开口:“我以为你根本不会来。”
是牵狗人。他嗓音沙哑,顿了顿,又说:
“这场审判注定不会有结果。他是赢家人,事情产生变故,家族会帮忙抹掉痕迹和线索,所有的罪都将由他弟弟一个人背负。
“这是赢序最后的价值,更何况他还死得尸骨无存,连通灵审讯都无法进行。”
郗玉年做的记忆修改很到位,只抹除了
他记忆里不死鸟等于江雨行、江雨行有过非人状态这两点,其他重点一概保留,前后逻辑自然融洽。
让他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滋——
闻炤又打燃了老式打火机,很轻地哼笑了一声,回应了他的第一句话:“凑个热闹。”
他笑声刚落,就听见被告席上的赢霄开口:“我不否认我提供了材料,但神降仪式并不是多么隐秘的仪式,我也并不清楚赢序请求神降,是为了在疫境中杀自己的队友。”
赢霄还说:“从这个角度来看,从我现在站的位置来看,我也是受害者。”
“长官,我们未搜集到嬴主任和案件直接相关的证据,而赢序留下的数据中,也没有显示曾与嬴主任沟通过相关计划。”一名官方调查员站起来。
……
这场审判持续了四十分钟,最后的结果,果然是证据不足,无法对赢霄进行逮捕。
就连降神仪式请来的是哪一位神明也没有审问出,毕竟那都是他弟弟赢序一个人干的。
听众开始散场,被告席的栏杆也被打开,赢霄自由无阻地走出来。
“无趣而又理所应当的热闹。”牵狗人起身。
闻炤打了个呵欠,没有从座位上离开。
这里的灯光是澄黄色,轻轻柔柔地打在他身上,让皮肤上那些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看起来都柔和了。
他掏出备用手机,一一新收到的广告和消息,听见渐近的脚步声。
审判大厅变空旷了,这串脚步甚至产生了回音。
“闻队长,请代我向江顾问和那位非在编的升华者转达歉意。”赢霄来到他面前,语气真挚、诚恳、谦虚、温和。
“赢主任打算赔偿些什么?”直到把需要回复的都回了一遍、最后一个红点清除,闻炤才抬起头。
赢霄没有丝毫不耐烦,笑着说:“只要闻队长开口,我一定弄来。”
“嗯。”闻炤应了个单音,站起身来缓慢前倾,并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拽住这人衣领,一刀捅进他胸腹。
扑哧。
刀刃破开血肉的声音。
然后轻轻抽·出。
用的是把像是从食堂里顺来的餐刀,现在刀身染上了番茄酱一样的红。
“我听说赢主任这几天调了些鬼咒的资料和档案出来。”
闻炤笑容同样真挚、诚恳、谦虚、温和:“资料档案都是死的,不灵活,也很难面面俱到。不如让我这个活着的鬼咒亲自来给你讲讲。”
“你……”赢霄的脸色瞬间衰败下去。
于是闻炤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热心和好意:“鬼咒这脉传承,一旦踏上,就能获得两种独有天赋,一种是空间传送,另一种呢,是攻击自带虚弱debuff。”
“大多数时候,后者其实没什么用,毕竟异种基本都皮糙肉厚,这点儿L虚弱效果,就跟蚊子挠痒似的。但是,对上人类就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一张薄薄的A4纸,就能切开人类的皮肉。”
闻炤甩掉餐刀上的血,在指间一转,耍出一朵刀花:“怎么样,赢主任,有没有对你的研究产生帮助?”
“闻、炤!”
赢霄紧捂住伤口,眼睛狠狠瞪着,咬牙低吼。
大厅里人都走光了,只剩几个摄像头还在稳定闪烁、继续工作,可没有安保人员作出反应。
“不要以为,你背后是帕图索家族,就可以肆无忌惮!”
“是吗?”闻炤一挑眉。
他松手,把餐刀扔到脚下。
接着自虚空中拔·出一把艳红的刀,刀刃一撩。
“啊!”
痛叫声在审判大厅中回荡,他的右手从肩头飞出,咚一声落到身后。
赢霄狼狈后退,浑身发抖,半边身体被血染透。
闻炤又是一甩刀身上的血,非常嫌弃。
但嫌弃归嫌弃,仍是很好心地告知:“听说赢序是你同母的亲弟弟?他死之前,也断了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