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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行的调派申请得并不容易。
诚如闻炤所言,灵官这一脉传承,既少见,又价值高,是当之无愧的宝贝,宝贝中的宝贝。
灵官所掌,是死亡与重生。
死域的力量能往冥界与暗月追溯,是枯败、腐烂、消融,是一切生命褪去之后的黑暗和苍白;而生域则指向新生,它所召唤来的,是冬去雪融、万物欣荣。
说灵官链接着生和死,都不足为过。
这样的链接意义重大。
通常而言,就连捕获到的拥有灵官能力的异种,大家使用起来都会格外谨慎、格外珍惜,更何况是踏上传承的人呢?
按照惯例,灵官进疫境的时候,都只要求站在后排刷刷buff就行。
灵官不应该消耗在战斗中。
所以社保局是真不乐意批。
高塔发的借调函上写的是把人家带去边境,但高层谁不知道迷雾集市就要在边境召开了?
那还是去边境开会吗?那明明就是去下地狱级副本!
你说你一个高塔的,队伍里缺了拐,那就往自己单位里要啊。人小江在我们这好吃好喝待着,缺了什么只要一说,我们立马就送过去。
如果小江是想要彼界里的产出,打个申请就行了——哪次彼界上浮,我们社保局没去人啊?那破地方用得着小江亲自去吗?
然后闻炤开始威胁:他说您几位要是不批,我就只能直接下锄头了。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我和江雨行关系好,我在苍理的时候,他每天上班都是我送。你们开的那些条件高塔也开得起,甚至还能给双倍。
社保局执行部门部长看见这话后沉默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闻炤开口,江雨行或许真有可能被挖过去。
小江学枪这几天,摇的第一个陪练就是那姓闻的,最满意的也是那姓闻的;小江还说过闻炤是他监护人,虽然法律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两个人的关系真是亲密啊。
但稀缺人才不能外流,就算是流向友好合作单位也不行,部长只能捏着鼻子在这份借调函上盖了章。
对此闻炤也是付出了很多,但他深藏功与名,只在当天晚上去接人的时候,特意把纸质函书打印出来,拿到江雨行面前晃了两晃。
“谢谢。”江雨行非常有礼貌。
他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服,也收拾好了行李,按照社保局物资包的标准,背包里装着药品、饮水、食物、衣服、野外工具,和两件打完嬴旋掉落的神工级别禊器。
那些禊器他没有全拿,被嬴家标记过、无法使用也无法转卖的都喂给隗和万,其余的和郗玉年、帅烽、路维奇分了,就连闻炤留了一份。
毕竟这人也是他的饲养物。
“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卖了,都随你。”江雨行把闻炤那一份丢过去。
神工级别的禊器们被被他用随手从店里扯下来的最小号透明塑料袋装着,
又被店里白晃晃的灯泡一照,散发出地摊小饰品一样的光泽。
然后他直切主题:“现在就出发?”
“让我歇会儿。”闻炤抬手往江雨行头上一按,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
丧葬用品店的桌子上依然煮着火锅。这是种美味便利的食物,只要把锅里的汤烧开,就能持续不断往里丢食材,又由于食材都是不同的,短时间也吃不腻。
所以江雨行他们几个从白天吃到了晚上,就连这会儿,也是小火微沸,滚着肥牛和虾滑。
闻炤给自己调了个料碟,在江雨行目不转睛的凝视下吃了几口,才说:“即使是最早的一趟列车,也要10点半的时候才从苍理市路过。”
江雨行顿时觉得自己白期待了,现在天空刚刚黑下来,时间才8点。
他把背包丢到店里新添置的布艺沙发上,自己也瘫上去,摸出手机开始娱乐。
闻炤朝江雨行看过去:“姓郗的没告诉你怎么查车次?”
“他带帅烽和路维奇去黑市寄售东西了。”江雨行头也不抬。
“他们去吗?”
“郗玉年和隗去。
帅烽和路维奇都很认得清自己。他们虽然也做梦,但从不把梦当现实,很清楚升华者想要活得久,要么足够强,要么足够苟。
出现在边境、被刻意围起来、需要门票才能进的彼界,不是他们这种对付C级怪都困难的人能去挑战的。
就连嬴家的东西他们也不敢留在手上自己用,与其被别人发现了来抢,不如早早到黑市上就换成钱。
至少现在这个社会,直接抢钱的人少了。
闻炤很赞同,点了下头,继续吃晚餐。
“喵~”蹲在柜子顶上舔爪子的梼杌响应江雨行的那一声喊,发出声音。
闻炤把剩在锅里的菜吃了个光,备在厨房里打算明天再吃的,也被拿出来煮了,看起来很饿。
江雨行不由撩起眼皮:“你今天没进食?”
作为饲主,他一向关心自家饲养物的吃饭情况。
“和一群傻逼打了一架,餐桌给掀了。”闻炤说得简短,忽然间想到什么,对江雨行一笑:“小鸟,你是我借调过去陪我开会的。”
“所以?”江雨行直觉开始不妙。
“所以陪我开会。”
江雨行的眉头立刻皱起来,然后将眼一瞪。
人类的会议不仅能让人痛苦,也能让非人生物心生烦躁。
但是这混账不是一直不喜欢开会?为什么要答应去!
闻炤读出他的心思,说:“这次的会上,要说点重要消息,我估计,和这次的迷雾集市有关。”
“你一个人也能完成探听。”江雨行并不买账,“或者让郗玉年陪你。”
他塞上耳机,沉浸式玩起游戏。
但心理和行为都带着反抗,真的到了边境,还是和闻炤一起去了会议地点。
驶向边境的专列在两天两夜之后才抵
达目的。
和江雨行一开始所设想的不同,升华者口中的边境,并非普世解说里的名词。人类虽然在这个世界占据着绝对的领地,但到了这里,也不得不退去。
一切杂乱无序。
天在地,地在天,河流从虚空中流经,宛如一条附满浊物的冰带。
昏黄的太阳低悬在西空,黯淡如即将年久的灯泡,而圆月落在大地上,正是明亮时,光芒灼得人眼刺痛。
人类曾在这里有过造物,现在都变得破碎支离,楼栋倾倒,高架扭曲,地面坍塌出无数巨洞,洞里飘出如同破烂棉絮般的云。
“这就是12号边境?”江雨行鼻梁上架着墨镜,左手牵着做了猫咪伪装的隗,右手拎自己的包,透过琥珀色的镜片打量这个区域,语气微微吃惊。
列车也在空中停靠,站台是虚浮的,铁轨呈笔直向前延伸,直到和某栋建筑相接,角度陡然一转,笔直朝上冲向地底。
这里不再遵循常理和常世的规则。
“边境的本质,是受污染程度更深、异化程度更高的疫境。在边境,没有通关,无法治理,只能封锁。”郗玉年走在江雨行边上,轻声和他解释完,拽住他手臂,“边境容易迷失。”
江雨行“哦”了声,又看见点别的,于是向那处扬起下颌:“那是什么?”
那是所有杂乱之外,天与地交汇处的尽头,比下方更加向下之处,有一大片混沌的、帷幕般摇曳起伏的雾弥漫着,像是在阻拦这个边境向外延伸,又像是为了吞灭而来,正在拍打啃噬。
“那啊,是……”
“彼境。”闻炤直截了当地开口。
他同样戴着墨镜,瞥了江雨行被抓着的手一眼:“当边境彻底‘死’去,就会脱离、坠落。这些死地会被汇聚到一起,越聚越多、无以计数,便成了彼境,也叫彼岸。
“我们将要探索的彼界,就是从彼境里浮出的死城。当然,有的时候并不是城,有的时候,又不止是城。那里比边境更加混乱,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
闻炤的口吻逐渐郑重。
江雨行脚步顿了顿。
“这个世界,已经有很多地方死去了。”郗玉年轻声一叹。
忽然间起风了。风的味道难以言喻。
四面刮起黄沙,黄沙中鸟群扇翅飞出,体型像鹰,未被绒羽覆盖的头颅闪烁着金属光泽。
江雨行把墨镜往上顶了顶,看见有猩红的粘液从它们身体上落下,而紧接着,又被楼栋里探出的细长口器捕捉,一滴接着一滴。
“咩嗷呜~”隗不安地叫了一声。
“时间不多,我们得加快速度了。”闻炤表情变得严肃。
常世的规则在这里不再适用,他没有贸然开辟空间通道。
不过开会的地点距离站台不远。
“就是那。”
所指之处,是一座倒悬在上方,从腰部开始层层错位的黑塔。
黑塔顶部嵌着一块机械表,巨大的表盘锈迹斑斑,但也尽职尽责摆着指针,告诉往来者还剩下多少时间数。
时针指向8,而分针在6。
“只剩2格了。那里是这个边境唯一的庇护所。一旦太阳落下,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安全点了。”闻炤攥住江雨行的另一只手,向着黑塔一歪头,“所以小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