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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世界桥挣扎得愈发厉害。
它是一件有自我意志的王器,当然不甘心被毁。
敛于温和之下的疯狂和暴戾倾数涌出。狂颤之中,雪白的笛身上渗出血痕,血痕上又睁开一颗又一颗浑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紧江雨行。
江雨行敛低眼眸和它对视,神情毫无变化,继续握紧笛管两头,狠狠折向中间!
音孔里冲出尖锐的鸣响。
所有的眼珠都充满愤恨,它彻底变成一只狂躁的凶兽,在江雨行掌心里冲撞、窜动。
积蓄了一千一百多年的力量也在冲撞和窜动间迸发,属于生的领域、如雪的银辉和死亡领域里浓墨般的黑芒同时升起、同时爆炸——
巨音震耳!
音浪波及向整个特里安城。
风的走势变得诡异,大地开始龟裂,房屋摇晃倾颓,而那些随着江雨行靠近这里的人,也都被掀飞。
人和草叶沙石一起在无法站稳的地面翻滚爬行。但这样的情形只维持了一瞬,这股力量竟然在扩张到极限之后,迅速收拢回归!
浩浩的银辉和漫漫的黑芒揉杂成一团灰,灰色里密密麻麻分布着眼珠,它摧烂途径的人类建筑,撕碎山里的岩石草木,猛地向江雨行撞过去!
夜空里星辰和圆月狂闪。
就在这力量砸上江雨行的前瞬,他背后腾起大量似光似雾又似尘沙的暗黑!
暗黑之中也有银白的光芒升起,银芒流淌成鸟的形态,长颈深羽,一只又一只,发出清越的啼鸣,向外冲出!
下一瞬,白鸟撞上幽灰。
又是一声撼天动地的响。
而伴着这一声响,特里安城一直以来勉励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
突然出现的夜晚碎了。
一直以来都看不见的太阳出现在天空,却是一只橘红眼睛,眼眶周围光芒流转成漩涡,不断旋转,仿佛要把一切都吸入。
它落下来的光是破碎的,像撒下了无数片铝箔,而每一片铝箔里,都是一千一百三十一年前特里安人的身影,或哭或笑,或拼命逃离灾难,或为繁盛而欣喜。
仿佛命运的织线。
命运沉沉压下,责令江雨行。
“看见了吗,整个特里安城里的力量都被扭曲了。这里会因为你,再一次走向灭亡。”国王的幻影来到江雨行面前,沉声开口。
“你的国家早就死了。”江雨行回答。
就在他说出“死”这个字的瞬间,那些已经灭亡了千年却不甘灭亡的意志、那些活的渴求、那些延续的祈望疯狂涌了过来,它们从无形变成有形,如同藤蔓缠上他手臂身体,将他用力掰握的手向外拖拽,将他的力量和白世界桥阻隔。
不要……
求求你不要……
救救我们……
为什么不救我们……
痛哭和悲伤又涌向他的灵魂,风暴般席卷。
江雨行再
度垂眸。
白鸟们飞回他背后。
这些无数的小只在他背后汇聚成一只巨鸟,仰头引颈,张开双翼。
它们轻轻拥抱住江雨行。
也拥抱住特里安人遗留的所有情绪。
银白的辉芒慢慢漫过这磅礴的情绪洪流和风暴,迅速将它们吞没消解掉。
这一幕无声,却让地动山摇。
“他……他在违抗命运!”这是十八的惊叹。
她和秦画、郗玉年站在数米开外,握在手中的法杖顶端宝石光芒时闪时灭,闭着眼睛,面朝江雨行的方向,声音激动颤抖,“他不愿意……他把拯救的命运推了回去!不,不是推回去,他要直接摧毁这段因果!”
“摧毁因果?我以为他只是想摆脱这些……这可能么!”秦画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了。
“叼!”郗玉年吐词优雅,即使不太站得稳,也还要挥舞重剑为江雨行助力:“江江,再加把劲儿L!”
“没有谁,从来没有人成功违抗过命运。”十八泼出一盆冷水,但语气充满担忧,“让江雨行停手吧,会被反噬的。”
“别说这种晦气话!”郗玉年又舞了一下重剑,随即向江雨行走过去,可是还没靠近,就被白世界桥轰出一道悍力推了回去。
唯余闻炤还在江雨行身旁。
白世界桥同样抗拒他。
环流的风在撕扯他扎起的头发,衣摆猎猎震颤,但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冰蓝的眼眸沉静得像极北寒地的冰川,静静地看了江雨行和在他手里挣扎的王器一阵,闭眼又睁开,反手抽出刀,对准天空一划。
划得极其随意。
可刀尖落下,云层上却迸发出连环的雷声。
雷声极沉闷,像是有什么在颤抖。
紧接着又是一抬。
然后,刀尖再落。
他腕间的铜钱手串折射过破碎的阳光。
这一次,雷响惊天!
如果嬴家还有人活着,如果嬴氏先祖灵还有一息尚存,会发现此刻的闻炤和先前截然不同。
无论是招式本身,还是他刀上的势与意,都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更加纯粹,更加本质。轻描淡写的一刀,却送出一头怒兽。
先前,还真是在切西瓜。
“命运。”闻炤低语,艳红长刀第三次蛱煅锲稹
刀尖划出长弧。
雷声先落下,紧接着,带出云层间青紫光闪。
天空看起来裂开了,本就不断抖动的地面颤得更加剧烈。
而这还不算完,他还在继续出刀。
凡人有命,苍天为运。
他偏偏反驳。
他以凡身□□,反驳自高天之上落下、起于久远之前的,所谓的注定。
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雷声。
雷声里电光张牙舞爪,肆意砸向大地。
草木焦枯,石头被劈碎成沙粒。
国王的幻影在废墟上怒吼,又在怒吼中一点点消散离去。无法触及的虚无里似乎有什么正断裂破碎。肉眼可见的视野中,那轮橘红的漩涡也开始倾坠。
它的颜色变得奇异,每向下坠落一分,地面的重力就减少一分,轻盈的沙尘首先升腾而起,接着是石子,再接着是一块块有分量的山石……
如果多给一些时间,恐怕所有的人和物都将被吸进去。
——崩溃开始了。
“你**的,你们不想要王器就不要,干嘛连累我们!”
“停下,快停下,想害死我们吗!”
“***,老子真想杀了你们!”
惊慌声怒骂声此起彼伏,不速的人类升华者在颠簸的路面逃窜,像一群慌张的猢狲。
年幼的公主带着一团半黑半白的水汽在人群中逆行,一路狂奔赶到愈发破败的主殿前,震怒地看了一眼江雨行,然后恶狠狠瞪着闻炤:“你要是再动手,我就杀了你。”
“殿下,这个人……”水汽里的畸形身影做出阻拦的动作。
闻炤转头,视线平平向他们看去,手里的刀一提,径直向前斩劈。
速度快到极致。
守卫尽忠职守,周身的水汽猛地向外扩散,以闪电的速度将闻炤和他的刀包裹住;他的三颗脑袋也发出嘶吼,同时向闻炤扑咬过去。
可惜没有任何用。
因为他的反击才做出,闻炤的进攻已经完成。
——鬼咒的刀,将他从正中劈成了两半。
爆发出的力量统统化作乌有,守卫的眼珠上上下下打量闻炤,无比震惊。
他不是人类,看到的当然和人类不同。
他清晰地看见,对面这个人类身前浮着一层人形轮廓,那轮廓的额头上生长着鬼角般的尖角,浑身被黑气缠绕,但又在心口处亮起金光。
这点金光格外刺眼,仅是一瞥,就让他视网膜灼痛。
不仅如此,这层轮廓手里也握着把刀。
它和闻炤原本手上的那把刀一前一后劈斩来,一把斩破□□,一把击碎藏在□□下的本真!
“你……不,不是你……我不该看……”守卫瞪着所有的眼睛,吐出最后的话,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一步,两半身体同时栽倒到地上。
闻炤没往他身上看一眼,两把刀从中间越过,出现在公主面前。
没有了守卫,没有了王器白世界桥,这个年幼的小女孩简直脆弱得像片纸。
而闻炤出刀不带犹豫,更不作任何停留。艳红的刀落下,她连声呼喊都没来得及,瞳孔一缩,身体便逐渐褪色消弭,化作了光尘,散到了虚空中。
一千年前献祭仪式留下的残余,终于在这一刻全部消逝殆尽。
轰隆!
轰隆隆!
天空中又滚来了雷。
一声比一声更响,一声比一声更近。
就在这密集的雷声里,一声轻响倏然浮出。
咔
嚓——
白世界桥在江雨行手中被折断,响得很清脆。
“大人……?”是匆匆赶来、但来迟的树人,她树皮脸上空洞洞的眼眶空洞地看向江雨行,表情难以形容。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年,王行经于此,手执生的权杖,驱逐死亡的尸骸,赐下苦难者新生’……天书给的预言,竟然错了吗,我们注定得不到拯救吗?”
“大人,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救我们呢。”
她询问着,呢喃着。
轰!
哗啦——
雷响了太久,闪电终于从天空里撕扯下来了雨。
是一场暴雨,雨珠大如石头,砸落到地上,溅湿尘埃溅起水花,平等地打湿所有人。
江雨行将手里的断笛丢开,从暴雨里抬起头。
他没有回答树人。
树人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变得平静。
她平静地转身回头,刚走出一步,又忽然顿住,仰头看向天空,问了一句:“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雨?”
她像是才察觉到似的。
“你是一棵树,却没见过雨?”郗玉年惊奇地反问。
“是吗?我……我忘了……”树人怔怔望着落下的雨滴,“下雨了,真好啊。”
“真好。”她重复。
暴雨里,她身上苍老的树皮一块一块往下脱落。
整个身躯也随之跌落,寸寸垮塌成泥。
然后被雨一冲,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