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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安阳,施夷光带着青柳,绕着路一路走走停停。甚至有时遇到了好处的风景,会直接就地扎着草棚住上个一两月。
钓鱼打鸟,挖菜掏窝。
从骄阳似火,集萤可映雪的夏日,走过一季又一季。观观望望,几乎将偌大的南边印满了脚印,这才到了越国诸暨。
到苎萝村前的时候,已经是与安阳分别之后的第三个春天。越王勾践五年。彼时吴王夫差已经报了五年前败于檇李的杀父之仇。败越国于夫椒,俘虏越王勾践为奴。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施夷光坐到车辕上,站在苎萝村头。身上已经换过的纱衣被风吹起。衣香鬓影,清新雅丽。
此去一别,如今已是八年。
施夷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鬓。走时才是金钗岁月,归时已是摽梅之年。
村里面的人比往常安静许多。偶尔有从施夷光旁边走过的村民,亦是停下脚步转头看来。看着施夷光的目光惊艳或疑惑,诧异或避讳。
却没有一个上前询问的。
施夷光看着避着她走的村人。
前年吴国灭越,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俘虏。偏偏吴王明明灭了整个越国,最后只剩五千越军困于会稽山。若是夫差能全部杀死便是将整个越国都纳入吴国版图了。
偏偏夫差放了勾践一马。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放了越国一马。最终还是给了越国子民们生息。没有南族人战胜后常有的屠杀,也没有颠覆之后的血洗。就这样战胜,然后离开。
对于勾践来说,是灭国的灾难。但对于越地子民来说,却是雁过无痕。
施夷光看着苎萝村里面一往如既的广阔田野和葱葱山林,如往昔一般的绿柳青水。
明明隔交战之地那么近,倒真似一点儿未曾被波及的样子。
施夷光看着苎萝里低矮的房屋,听着公鸡咯咯叫。叹了口气。
安阳为吴王,说仁慈么,开口就要杀光人家齐国人。说狠厉么,打仗打成这样。施夷光都始终看不透安阳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又有村人路过,转头看向施夷光。又带着不可知的畏惧匆匆离去。
诸暨这样邻近越都的城,毕竟是亲眼见过战火的。不似越地其他地方的雁过无痕。此地如今吴王已经带军离去。自家大王又还在吴国为奴。他们还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施夷光赶着马车,顺着熟悉的小路到了自家院子门口。
院子里晒满了斑斓的轻纱。只有一个光着白嫩尻子的小童蹲在地上,弯着沾水的泥巴。
听到动静,小童偏着头看着及近的马车,两只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施夷光,骨碌地转。带着好奇和惊叹。
施夷光跳下马车,站在院子外,看着那小童。
小童站起身子,也看着施夷光。
施夷光张了张嘴,对着那小童准备说什么,话还没有到嘴边,就见那小童赤着肉乎乎的小脚丫向着屋后跑去。边跑边奶声奶气地大叫:“娘娘娘,有人要拐我!”
施夷光愕然的看着跑到屋后的小童。
小童的声音消失在屋后,过了会儿,他又从屋后走了出来,手里拉着浅绿色的纱衣衣袂。
身着浅绿纱衣的妇人又是溺爱又是无奈的跟着小童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没有染完的纱。
“人在哪里啊华儿?”那妇人问道。声音慈爱温软。是施夷光记忆里的声音。
施夷光勾起唇角,看着那妇人撩开挂着的纱。然后看向自己。
先是呆愣,手里拿着的纱掉在地上却不自知。妇人定定地看着施夷光,声音小心翼翼又颤颤:“光儿?”
施夷光冲她一笑,道:“娘。我回来了。”
妇人看着施夷光,听到她的话,眼中先是不可思议,脚步往后退开一步。待确定了院子外站着的人是她日日夜夜念着的女儿时,唤道:“光儿!!”而后大步跨向施夷光,拉起她的手,左看右看,右看左看。
“真的是你!”说着,她哽咽起来:“真的是你啊……”
如今施夷光的个子比施母高出半个头。身姿高挑曼妙。施母再抬头看向她的脸时,已是泪盈于睫。
“我的光儿……”施母拉着施夷光哽声哭了起来。
施夷光拉着施母的手,走进了院子。旁边笑脑勺扎着辫子,只穿了见绿纱裁的短袖上衣,光着尻子和脚,站在一旁,偏着头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拉着施母的施夷光。
等到施母哭够了,又泣不成声不知所以的说了许多。待她平复些许,施夷光便问道:“这小孩儿是哪个?”
施母闻言,转头看向光着白嫩尻子的小童,手里的黑泥吧糊了一声,面上却冲她嘻嘻笑着。
“这是你弟弟。”施母笑道:“华儿,过来。”她坐在屋檐下,冲着小童张开手。
肉嘟嘟的施夷华看了看施夷光,这才跑上来跳到母亲的怀里。缩在母亲臂弯悄悄探出两只大大的眼睛瞧着好奇又羞涩的瞧着施夷光。
“华儿,这是姐姐。”施母摸了摸他的头,道:“叫姐姐。”
施夷华看着施夷光,仰头对着自家母亲奶声奶气地道:“她不是拐子吗?”
施母噗嗤一笑,点了点他的头。然后抬头看着施夷光,道:“你走之后我生下了华儿,今年刚满五岁。偏是个男孩儿。这几年连年征战,到处都在招男丁。我怕他被人骗走,就哄他说陌生人来搭话都是拐子。要把他拐去挑粪。”
施夷光听得也笑起来:“娘你真是,他还这么小。招兵丁也招不到他头上呀。”
“那我不是怕嘛。”施母道:“你不知道国内这几年乱着呢,多得很的人因为自家男丁充军,跑去别处抱小孩儿。”说着,施母看向施夷光,拉起她的手,一脸关切的问道:“对了,你这几年去了哪里?过得怎样?自从你离开后,便了无音信。又不知去了何处,让你爹和我找都没法找。”
说着,施母后怕的长叹了一口气:“村里人都说你凶多吉少,怕是早已没了。等了你一年又一年,把你爹和我的心都快等死了。”施母说着想起了以前,不自觉的又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