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画十三

“拳就是权。

握拳就是握权。

出拳有力就是权力。

男人不可一日无权。

我只相信我的拳！”

漫天风雪下，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站在断崖边，冷风掀着他的衣襟，雪点子落的满头满身都是，可男人岿然不动，如鹰似隼的目光只是牢牢盯着山脚下那座一水中分的城。

一副并不复杂的画，再配上右下角的这段文字，刀仔闪念间就已知晓画中男子的身份--李沉舟，权力帮的创建者，画中的城便是洛水城，一个人一座城，画师用简单的几笔勾勒告诉所有看画的人，李沉舟是洛水城的王！

李沉舟的肖像画在坊间流传极多，甚至很多画还带着故事，就比如这幅画，应当是李沉舟当年初建权力帮，雄霸洛水城，展望天下时所画。画师的技艺也十分高超，将李沉舟的目光刻画的极为传神，再配上那段李沉舟亲口所讲的‘名言’，一代江湖霸主跃然于画纸之上。

对于这幅画本身，刀仔并无什么疑问，他只是不明白血色石头为何会对这幅画生出奇妙感应，要知道这幅画已是很有些年头，赵二虎绝不是其唯一的主人，也不知辗转多少人手，当中若真有秘密，怎可能落到他手中？

疑惑间，刀仔从怀中掏出了血色石头，反正他是看不出画中玄机，只能期望血色石头与之更加靠近后能显出什么奇异来。

啵...

原本刀仔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可不曾想就在血色石头落到画纸上的刹那，他眼中竟是看到一波水纹从画纸上荡开。

“幻觉还是...”

刀仔不敢确定的眨了眨眼，但下一瞬，他确定刚才不是幻觉，因为他眼中又看到一根根几乎不可查的光丝从画纸中钻出，紧跟着，这些光丝相互交缠在一起，画纸上原本的景象变得模糊一片，就像被扭曲成了一团。很快，缕缕光丝重新钻回了模糊的画纸中，化为了一片灰色的混沌。

刀仔完全不明白眼下是怎么一回事，可就在这时，一声叹息传入他耳中。

“谁？！”

刀仔几乎下意识的吼起来，这刹那间他已是全身汗毛倒竖，就在他的吼声中，那灰色的混沌微微一旋，就见当中冒出点点青光，这青光汇聚一起后，化为了三个字--画十三。

画十三？

看着这三个字，刀仔微微一愣，脑海中某段记忆似乎被触动，但不等他细想，‘画十三’一下崩碎开来，一道人影猛地从灰色混沌中钻了出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低沉婉转的声调，带着忧愁苦闷的寂寥，可刀仔却无心去品这词曲，只是通体发寒的看着从灰色混沌中钻出的人影。

头戴文生巾，身着白色长袍，左手拈花指，右手折扇轻摇，尽管是背对着刀仔，但这样突然出现的方式，却是让刀仔有种见鬼的感觉。

“阁下是何人？”

刀仔谨慎的问了句，可这做儒生打扮的白衣人充耳不闻，只等一曲唱罢，方才道：“世人都言李沉舟雄霸一世，顺太祖主江山沉浮，他李沉舟定鼎江湖，天下霸权便是弃情绝爱的无上霸拳，可谁人又知小怜儿？可叹，可叹。”

白衣人似乎在悼念着什么，惋惜着什么，他所诉说的或许是一段未在江湖流传的秘辛往事，可刀仔此时却半点都不关心，只道：“装神弄鬼，你他娘究竟是谁！”

刀仔暗催内力，右手凝出一指，可那白衣人依旧故我，缓缓道：“作此画于天启九年，时李沉舟雄霸广南，成就一方霸主，却为此痛失至爱，从此，他的拳成了霸拳，似无情无爱，只为霸绝天下，可若真是如此，他当年岂会放弃争夺江山，选择落叶归根，孤老于洛水河畔？

这其中关节，小生不明，故留这似是而非的一记霸拳，有缘人自悟之！”

话音未落，白衣人徐徐转过身来，刀仔随即就看到了恐怖的一幕，一张没有眼睛鼻子唯独有着嘴巴的脸。

看着这样一张脸，刀仔脑海中之前被触动的记忆一下变得清晰起来，他脱口道：“有脸无面，你是无面书生！”

无面书生，百年前的邪道奇人，被当时的江湖中人称为‘七邪之首’。此人的来历，江湖中无人知晓，但他身怀的六绝却是无人不知：一绝，绵绵细雨剑，无面书生曾以此剑法与剑院之主缠斗了三百个回合，方才以半招落败，可此战虽败，江湖中人却公认他为‘天下第五剑’。

二绝，逍遥落花扇，传闻此扇法诡谲精妙，可破天下一切招法。

三绝，十九转撼天音，为江湖上最顶尖的音波功，无面书生当初与醉和尚隔岸共唱一曲，等到曲落人散，浩荡的观月塘竟是倒灌入海，一夜之间，潮落大半。

至于第四绝，便是无面书生独步江湖的易容术，据说他能以此术幻变成江湖中任何人，他也以各种容貌，不同的身份行走江湖，逍遥尘世，而画十三便是他曾经最为出名的一个身份，刀仔正是凭此再加上他那张奇特的脸，才勾动了记忆，认出其身份来。

如果说前四绝只能体现无面书生的强大，还不足以让人称奇的话，这第五绝却是让刀仔也极为惊讶，源自记忆的江湖传说中，无面书生的第五绝竟是能让他如同金书世界中身怀小无相功那般模拟各门各派的武功，真假难辨。

而剩下的第六绝则真的是江湖传说，据说见过第六绝的人都死了。

一代奇人，行事全凭心意，莫测的来历，高到离谱的武功，即便在百年前那个豪侠辈出的璀璨江湖中，无面书生也是最有传奇色彩的风流人物之一。

以至于时至今日，关于他的传说还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特别是关于‘画十三，十三画’的故事，茶馆酒肆中的说书先生还要时不时的说上一回。

刀仔对于无面书生的认识正是源自说书先生的口中，而他记忆最深刻的便是‘画十三，十三画’的传说。这则故事有些离奇，据说无面书生当年以画十三的身份结交天下英雄，并先后为李沉舟，醉和尚等一十三位名声最盛的风流人物作画，这十三幅画大不简单，有人说当中蕴含神奇力量，有人说当中藏有武功招式，甚至还有人说集齐这十三幅画便可得到无面书生的传承。

那些个说书先生也是配合，每次一讲这故事，末尾便会添上一段，今天是张某某得到一副十三画，参透其中秘密修成了无上神功；明天是赵某某也得了一副十三画，修为一日千里；后天变成了李某某...

不过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只因为十三画的说法无从印证，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将之当做江湖趣闻，闲暇时当做谈资聊上一聊打发时间，因此，原本该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变成了连市井百姓都熟知的公开秘密。

刀仔此前也从未将这个传说故事当真，可眼下发生的一切，让他意识到‘十三画’还当真有秘密在其中，只是一般人根本触碰不到，这才让这幅画辗转流落多年，直到今日到了刀仔手上，被血色石头引动，方才现出了神异，不过这当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缘起缘落，有缘再见。”

闪念之间，无面书生摇了摇折扇，等到话音落定其身影竟是一下爆开，化为无数光点钻回了那个灰色混沌中，再过一瞬，又是一圈波纹荡开，随后一切尽复旧观，画还是那幅画，李沉舟独立断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般。

“就这么没了？”

刀仔有些发懵，难道所谓的秘密就是无面书生跑出来说几句话，秀一番？不对，无面书生刚说到留下了一记似是而非的霸拳，让有缘人自悟。

霸拳！

权力帮的最强武功，历代帮主才能修炼的至强拳法，若是能窥得一二分玄妙，那简直...

瞬间，刀仔一颗心炽热起来，忙不迭的在画上寻摸，他直觉秘密就在画中，只是等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画纸时，却发现那画中的漫天风雪一下动了起来，一个个雪点子当真往下落一般。

霎时间，一股孤独与哀伤莫名的漫上刀仔心头，不待他回过神来，画中的李沉舟转过头看向了他，四目相对之间，李沉舟原本如鹰似隼的目光变了，灰蒙蒙的双眼中有的只是哀莫大于心死的伤痛和独行天下的孤寒。

“就让这江湖，这人世，这天地统统随着小怜儿去吧。”

李沉舟淡淡说出这番话，话音落定的瞬间，原本满是哀痛和孤寒的眼中透出无比狂暴的凶戾，紧跟着，他右手成拳朝着刀仔轰出。

刀仔定定站着，拳影在他瞳孔中迅速放大，除此外，他能看到画纸中的世界开始破碎。随着李沉舟这一拳轰出，风雪倒卷上天，天穹撕开道道裂缝，大地摇动不止，城市开始崩塌，这是真正毁天灭地的一拳。

面对这样的一拳，刀仔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动弹。

咔擦。

下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刀仔知道是他自己被李沉舟这一拳轰成了渣，残存的意识将要陷入混沌的刹那，他看到一抹红光，是血色石头放射发出来的，这红光迅速化作血色的旋涡，将李沉舟的拳，刀仔的意识，甚至画纸中的点点光芒一并吞噬，随之将刀仔的意识拉向了不可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