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埋伏

如果说大宋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么大顺王朝就是皇家勋贵与江湖中人共享天下，这绝非一句笑言，而是顺太祖当年定鼎江山时对五大宗师立下的誓言，此为皇家祖训，而江湖中人从此对这天下也就有了自己的权利与义务。

权利，自不必多说，正是因为这样的权利，方才形成了大顺王朝‘官管民，江湖归江湖’的独特生态；至于义务，自然就是保住这江山太平。

大顺王朝从来就不太平，虽有七道四州，幅员辽阔远胜李小刀上一世生活过的华夏，但也因此四面皆敌，其他且不说，仅仅广南道毗邻的安南羁縻州就面对三大势力--盘蛮，夜金国和刀族。

近百年前，盘蛮与夜金国联手杀入安南州，攻破安南侯府，将安南侯一家上下近千人屠了个干净，之后又往广南道而来。当其时，朝廷无力顾及，其他几道也援手不及，正处于恢复期的权力帮却站了出来，帮主柳千寻号令广南道群雄共抗进犯之敌。

十余万广南道武林中人齐聚风凌峡，与盘蛮和夜金国大军进行了一场惨烈厮杀，柳千寻便陨落于这一战之中，各门各派的也损失极大，数万江湖中人伤亡十之六七，眼看风凌峡就要被攻破，危急之时，一只人马及时赶到，却是柳千寻提前布下的暗手。

当年，刀族的镇族神兵阙天刀遗失，因此而生出大乱子，几个部族相互指责，最终引发内乱，几乎发展成亡族之祸，后来李沉舟寻到阙天刀将之送还，刀族上下无不感念大恩，柳千寻便是利用此点，又许下种种好处，引得刀族中的一支内附大顺王朝，并出兵相助。

这一支刀族就被称为‘鬼刀族’。

只可惜当年鬼刀族为了避开耳目，行军受了阻滞，最后赶到风凌峡，虽然解了危局，抵挡住了盘蛮和夜金国的联军，并与剩下的江湖中人将来犯之敌重创，但没能救得柳千寻。

不过此后近百年，权力帮与鬼刀族一直交好，两家互通有无，在权力帮的大力支持下，鬼刀族甚至迁移到了安南州和广南道的交界处，自起了一座城池，名为‘刀城’。而鬼刀族每一代的族长也会选出一名女儿嫁给当代的权力帮帮主为妻。

鬼刀族每一代族长都被称为‘鬼刀’，这一代族长年不过四十，座下有六大弟子，皆为大顺王朝土生土长的人，这也是刀族交好大顺王朝江湖中人的一种手段。

对于这些，李小刀曾听说书先生无数次讲到过，对于这中间的门道也是知晓几分的，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鬼刀’的四弟子上川明突然造访魏长风府上，这中间的意味可就太深了。

顾红怜曾提到过，魏长风上一次冲击‘一藏’瓶颈时，走漏了消息，为人暗算，差点丧命。谁暗算的？毫无疑问肯定是金钱帮，即便不是金钱帮中之人亲自下手，也必然是金钱帮幕后指使。

这之后，魏长风因内伤，大半年来都藏身府中不怎么露面。一开始，大家或许还相信他在疗伤，可时间久了，难免没有人猜出他是功力复原，准备再度冲击‘一藏’瓶颈，如此一来，为了不从蹈覆辙，权力帮在不直接插手的情况下，却让‘鬼刀’的徒弟上门护法，可着实一招妙棋。

但对于李小刀来说这不吝于晴天霹雳，叶真带来的消息，几乎可以将李小刀的猜测坐实，可以想见，魏长风突破瓶颈之后，这场暴风雨便要真正来临，到时候，魏长风绝对不会介意顺手碾死李小刀这个差点坏了局面，并引起竹花帮内斗的蝼蚁。

在李小刀眼中，局面越发清晰起来，他逐渐冷静下来，这个时候再焦急又有何用，他这个小小蝼蚁，根本无力拨动这盘大棋，甚至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必须思索清楚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

对于最为关键的一点，李小刀很清楚，那就是魏长风是否要杀他，通过李钊的表现和张虎杀的透露，魏长风很显然是要他的命，但这也并非绝对。

抓住这一点，李小刀觉得自己并非没有选择：其一，就像他之前擒下顾红怜时所说，如果他将这位双红会的大当家送到魏长风府上，魏长风会如何看？会否放弃对他的杀念，甚至引为左膀右臂？只能说有可能，但如此做等若将生死放在魏长风的一念之间，更别说他已经放过顾红怜，再想将之擒下却是千难万难。所以，对于李小刀来说，这一个选择已然走不通。

其二，立即放弃现有的一切，逃离洛水城。如此做，或许魏长风不会大耗心力的追杀他，可追随他的这些人只怕都要遭了毒手，一想到叶真，文光山，陈壮，叶修等人的死壮，李小刀晓得自己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至于劝说这些人与自己一道逃走，李小刀不禁摇了摇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些人当初跟他出来搏命，是想混出个人样来，如今局面刚刚打开，李小刀却要抛下一切，让这些人随他去另外的地方东山再起，他并不认为有谁会跟着他走，哪怕是叶家兄弟也不例外，毕竟，他对于魏长风的种种仅仅是猜测，他深信不疑，其他人信吗？更别说，这江湖处处都有势力归属，他今日从洛水城逃掉，日后在他处起势，焉知又会遭遇何等凶险？

既然前两个选择都走不通，那么剩下的一条路...

想到这，李小刀再不愿耽搁，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前的诸人道：“既然比斗已然结束，咱们也就离开吧。”

说着，李小刀起身大踏步的往临江楼外而去，等到一行人出了临江楼往回走的路上，李小刀吩咐叶真，文光山等人明日来寻自己，又叮嘱了叶修和陈壮几句后，便独自离开。

他没有去别处，而是七拐八绕的一路钻到了下午刚离开的地方--顾红怜的暗屋。

既然其他选择行不通，李小刀只能奋起挣扎，不过只靠他自己那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所以，他必须与人合作，而眼下最好的合作对象自然就是与他有了‘关系’的顾红怜。

“咚咚，咚。”

两短一长的敲门方式是顾红怜告诉他的联络方法之一，只可惜看不见灯火的屋子内应是没人，李小刀又等了片刻后，不得不带着些许失望转身离开，只是他刚转过身，左右耳都是一动，紧跟着，瞳孔不由微微一缩，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暗屋左右连接的小巷内，一个个身穿红衣短打，手持棍棒的双红会帮众鱼贯而出，很快，小三十人就将李小刀团团围了起来。就这些人身后，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年轻男子正一脸阴冷的盯着李小刀。

这年轻男子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这刀疤将本是俊俏的脸庞完全破坏，只给这张脸留下了阴狠与狰狞，李小刀听说过这样一张脸，他知道这年轻男子就是双红会的另一位帮主，顾无双。

顾无双看着李小刀恨声，道：“没想到你出了临江楼竟然一路摸到了这间只有我和姐姐才知道的暗屋，看来我姐姐今天还当真栽到了你手上。说！你这个小畜生究竟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对付我姐姐。”

听到这番话，李小刀的脸色微微起了些变化，他知道顾红怜应当是对顾无双隐瞒了下午在暗屋中发生的事，只是他没想到顾无双如此冲动，晓得顾红怜吃亏后，当下便要对自己动手，这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局面变得更为复杂。

不过幸好顾无双只是冲着他来的，暂时还没对叶真和文光山手下的势力动手，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李小刀理顺了局势，心下稍安，也不对顾无双的辱骂动气，只道：“顾红怜呢？”

只不想他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登时引得顾无双暴怒，就见顾无双怒发如狂的喝道：“放肆！我姐姐的名字岂是你这个小畜生随意叫的。上！将这小畜生给我打成肉酱。”

一声令下，当下就有四名臂缠锁链的金牌打手朝着李小刀攻去，李小刀见此，双眼微眯，心中止不住的杀意翻涌。今天遇上这般多事，他心中本已够烦乱的，偏生眼下又遇见疯狗一般的顾无双，当下只想大杀一通。

“我再问你一遍，顾红怜呢？”

李小刀对攻来的四人视若无睹，只看着顾无双冷声喝问，顾无双见此怒不可遏当下就想说什么，可就这时，李小刀出手了。

就在顾无双的目光中，李小刀指出如电，只听‘咄咄咄’轻响，却是李小刀一连四指点在了攻来四人的喉结上，下一瞬，只听‘咔咔’碎响接连传出，这四人的喉结竟是尽皆碎裂。

平日间在市井中耀武扬威，仿佛高人一等的金牌打手，便这般如纸糊的给李小刀一连点死四人。眼见如此，顾无双瞳孔猛地一缩，心下震惊道：“你...”

不等他口中话说出，李小刀再度喝道：“告诉我，顾红怜究竟在哪？”

话音未落，李小刀足下一点，朝着顾无双冲了过去，沿路所挡之人，他是看也不看，两手凝指，如风四击，没有惨叫，没有悲鸣，只有一个个或抱着喉咙，或脑门中指直接倒下的双红会帮众。

场中三十来人，竟无一人是李小刀一合之敌，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些人其实都只是普通人罢了，而这就是真正武者与凡人的差距。

眼见李小刀距离顾无双越来越近，顾无双此时已然回过神来，摆出架子如临大敌，再过一瞬，两人便要交手，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巷尾翩翩而来，人尚未至，那妖娆的声音带着银铃般的娇笑传入了李小刀耳中：“怎么？下午时不是说好再不相干吗，这么快就反悔了？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