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琮身体微微一僵。
下一秒,他就被郦黎推开了。
霍琮想开口解释,却在看到郦黎的表情后心头一跳。
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直直撞在了他的心头上,郦黎用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悲伤又绝望的目光看着他,像是有许许多多的委屈想要倾诉。
可他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一滴透明泪珠随着眨眼的动作,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从下颌滴落。
霍琮上一次见到郦黎露出这样的神色,还是在向他坦白自己身体情况的时候。
很明显,郦黎被他隐瞒的行为勾起了非常糟糕的回忆。
可他也是个倔强的,硬是一言不发,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甩袖就要离开。
郦黎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自己和霍琮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上辈子霍琮长他几岁,一直作为兄长对他的事情大包大揽,重活一世后他年岁已经比霍琮大了,霍琮却仍然是这副把他当小孩的做派,一遇到麻烦事就把他蒙在鼓里。
作为一名医生,郦黎其实很能理解霍琮的想法。
因为在对待重病患者的家属时,他也会选择善意的隐瞒。
可每次回想起那种美梦破灭后、一朝从天堂跌到地狱的绝望感,他胸膛中都会涌现出几近窒息的错觉。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笼罩着迷蒙的青光,郦黎疾步往前走,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霍琮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视线紧盯着前方那道瘦挑的背影,时刻留神着郦黎周边的动静。
“小郎君,算不算命啊?”
一个大清早在街上游荡的闲汉看到郦黎,眼前一亮,上前招呼道。
郦黎想绕开他,却被那人用身体挡住了。
“让开。”他冷淡道。
但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显得没什么威慑力。
“别介啊,”那厮腆着脸说道,“小郎君这是怎的了?哎呀呀,瞧瞧这含情目,天可怜见的,难不成是被哪个负心人伤透了心?若是遇上什么难事,我也可以去家中帮你看看风水,相逢即是缘嘛。”
郦黎本就心情糟糕,被他这么一纠缠,更是满心烦躁。
“滚!”
“哎呦,好大脾气,”那人笑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吧?我青蛟王六,可是师从大名鼎鼎的黄龙教天元仙长……”
他边说边脱掉上衣,得意洋洋地朝郦黎展示自己一背的蛟龙花绣,和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郦黎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大清早在路上逮着陌生人求欢开屏,有病?
“你喜欢?”身后传来霍琮比往日更加低沉三分的声音,“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纹一个。”
“喜欢你个大头鬼!”
郦黎一肘顶在他腹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霍
琮顿了顿,加快脚步追上。
王六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失望地从地上捡起上衣,嘴里嘟囔道:“居然是个有姘头的,我就说呢,明明是个鳏夫相,夫妻宫还这么旺。”
郦黎走了一刻钟,还专门往小巷里钻,拐弯时发现霍琮居然还跟在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倒是他,因为不认识路,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这下郦黎不得不转身回头了。
霍琮漆黑双眸静静地看着他。
也不问郦黎有没有消气,只是缓声道:“时候不早了,一起回去吧。”
郦黎一看到霍琮脸上沉静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幼稚得要死,眼圈霎时又红了。
“郦黎……”
“你别看我!”他一边哭一边凶霍琮,“我平时不这样的,每次都是、每次都是,在你面前丢脸……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去了,呜呜呜……”
郦黎慢慢靠墙蹲在地上,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
他不想跟霍琮讲话。
也不想上朝。
……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
就这样吧,让他当一只在角落里阴暗生长的蘑菇,这里就是最适合他的归宿。
霍琮叹了一口气。
郦黎的呜咽戛然而止。
霍琮居然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双脚离地的瞬间,他吓得立马伸手勾住了霍琮的脖颈,等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要松手从霍琮身上跳下来。
但这点反抗,在霍琮的力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放我下来!你这是犯上作乱我跟你说——”
霍琮:“那陛下可以罚臣暖床。”
郦黎气得呆住了几秒,用拳头邦邦锤霍琮的肩膀:“……无耻!姓霍的你太无耻了!我当初怎么就认识你了呢!”
霍琮一声不吭,任由他锤打自己发泄。
他学过一些心理学,知道郦黎现在的状态,很可能是因为激动之下的情绪错位。
人会在极度悲伤时笑出声来,也会在某一天,因为一些小事的刺激突然泪流满面。
或许直到现在,他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才真正释放了出来。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霍琮说,“我那个时候……只是还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郦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意识到霍琮在向他解释上辈子的事情,在心里暗暗唾弃一声自己真是完全被看透了,但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继续听了下去。
“我不是圣人,”霍琮平静道,“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不想你用看易碎品的眼神看着我,与其这样,我宁可永远在你心中保持兄长的形象。”
“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出国治疗,主动跟你保持距离。”
“你敢!”
郦黎红着眼睛瞪他。
霍琮的唇角微微上扬:“嗯,我的确舍不得。”
他垂首抵着郦黎的额头,眼眸沉沉,喑哑低凝的声音混着温热气流,轻到像是下一秒就会飘散在风中似的,“你知道我躺在手术台上,最后一刻,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吗?”
郦黎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从漆黑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什么?”
霍琮轻轻笑了一下。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他说,“很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两人视线交错。
郦黎的嘴唇微微发颤,眼中泪光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一个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上。
“你怎么能……”他喃喃道。
后半句隐没在了无声的哽咽之中。
霍琮却走神了,视线落在那微启的柔软唇瓣间。
曾经他只能想象,但现在他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喉结滚动,在理智上线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堵住了郦黎的唇。
郦黎的身体微微一僵。
瞬息后,他急切地环抱住霍琮的脖颈,主动迎合上去。
只可惜吻技还太过生疏,不得章法,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像是只伤心后呜咽着乱啃毯子的小狗,霍琮想。
霍琮耐心地引导着他,摩挲着,触碰着,再稍稍拉开一段距离,用气息似有若无地勾勒着郦黎的唇形,让他白皙的脖颈逐渐染上朝霞的绯红,身体也放松柔软下来。
郦黎很快就被亲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但和第一次的感觉不同,因为是在偏僻小巷里,他的注意力总有几分放在外面,担心有人路过,担心会被人看到,因此身体更加敏.感,丹田下方的空虚感也更加强烈。
……真的好像偷.情。
他靠在霍琮的肩膀上,摇着头,急促而小声地说道:“别,天要亮了,得先回宫……”
枝头鸟儿啁啾,外面传来早点铺老板招揽客人的声音,磨菜刀卖剪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街串巷。
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露,灿烂照耀在小巷外的空地上。
新的一天到了。
在霍琮抱着他抵在墙边,挑开衣襟,俯身舔.吻上他的喉结时,郦黎终于控制不住,抓着霍琮的头发,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绵软低吟。
他捂着嘴巴,泪眼朦胧地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绝望地想:
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不能在这里……白、白日宣淫……
郦黎啊郦黎,你瞧瞧你这副昏君做派!
成何体统!
他决定还是要跟霍琮聊聊正事:“英、英侠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嘶,怎么还咬人呢?”
霍琮搂着他的腰,慢慢抬起头,唇边一丝银亮被牵扯拉断,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不爽。
“别叫这么亲切。”
郦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写信的时候,不也这么叫他?”
“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你给他起的字。”
“…………”
真是够了!
“不是(),”?????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的得力下属还呆在诏狱里,愧疚得都要拿刀抹脖子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还、还有空在这里争风喝醋?”
“我跟他打了个赌,”霍琮说,“赌约的具体内容就不说了,他不希望我告诉你,总之是关于你的反应。”
“结果就是,我赢了,所以他不会真的寻死,我也会想办法让他戴罪立功,继续为你效命。”
郦黎木着脸:“你俩拿我打赌?”
霍琮:“权益之计,我知道他会怎么选。”
郦黎微笑:“要是知道他的好主公这么为他考虑,他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霍琮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谨慎问道:“你在吃醋吗?”
郦黎翻了个白眼,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醋你个大头鬼!马上就早朝了,那些大臣肯定都想要他的命,快给我想解决办法!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好了。”
霍琮眉心一跳,抱着他不放手,神情有些闷闷的。
郦黎磨了磨牙,心道你要是放在三国,估计也是个为了睡人家嫂子把城都丢了的曹贼角色,却没发现自己一不小心代入了人妻视角。
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了。
霍琮开口道:“让我想想……”
“来不及了!”郦黎不假思索,“叭”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想好了没?”
霍琮神色挣扎:“我没……”
又是“叭”的响亮一口,“想好了没?!”
“…………”
霍琮认输了:“想好了。”
他附耳对郦黎说了一番话,听得郦黎连连点头:“没错,就这么办,很好,不错嘛朕的大都督。”
大都督还不甘心,默默凑近了想讨个赏赐,可惜陛下心冷如铁,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推开他后拾掇了一下行头,头也不回地大步就走出了小巷。
“来个人,备马车。”
猝不及防被抓住的早餐铺老板看到郦黎出现在宫外,瞪大了眼睛,先是呆呆点头应是,突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您怎么知道我是锦衣卫假扮的?”
郦黎嫌弃地指了指他的油锅。
“你每一根油条都炸糊了,下次先练练手艺再出来开摊。对了,给朕包两个茶叶蛋带走。”
伪装的锦衣卫:“…………”
“还有,给陆舫传消息,叫他别跑了,在早朝前把严弥那个小妾带过来,朕要叮嘱她几句话。”
朝廷没了一半大臣,说不定效率还提高了不少,京城世家因此一蹶不振人丁凋落,更是郦黎恨不得放鞭炮庆贺的喜事。
但身为君主,郦黎必须要找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季默宁可灭口也绝不想叫真相走漏半分,但难保这世上还有漏网之鱼存在,所以霍琮告诉他,为了永绝后患,加之保住季默的性命,他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
无限夸大事实,再广而告之,用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掩盖真相,便没人会在意真相如何了。
然后,彻底把水搅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