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农吓了一跳:“哎,贵人你这是干啥呢?好好的跪什么?”
高尚不理他,只伏地朝郦黎请罪:“身居天子脚下,沐浴圣君恩泽,竟不能体察民情,以致于百姓食不果腹,孤苦无依……公子,我有罪啊!”
“起来吧,”郦黎瞥了他一眼,心道当官的果然心眼多,最可怕的是高尚这样的居然还算是官场里的老实人了,“你才在任上半月,情有可原,但若是半年后京郊还是如此情形,我定饶不了你。”
高尚松了一口气:“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办到。”
他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郦黎问他和陆舫:“你们身上带钱了没?”
高尚和陆舫立刻摸索起来,可惜摸遍全身,也只有十几枚钱币,就这样,那老农还不肯收,直到郦黎说待会去他家讨口水喝,这才勉强收下。
“老人家,今日我们到这儿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讲。”
郦黎一边说,一边把随身携带的玉琮配饰解下来,抓起老农的手,想要放在他掌心。
看到老农满是厚茧、伤痕累累的手掌,他顿了顿,语气也情不自禁地又低了几分:“我在京中,还算有些门路,你将来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比如无人送终,或者看病,或者被什么豪强欺压了,就拿着这个去官府,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这枚玉琮并不是霍琮给他的,只是普通的皇家御用品,但也雕刻得足够精致,上面还刻着盘龙戏珠的纹样。
虽然老农不懂这些御用品的规格,但一看成色也知道,这肯定是好东西。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他连连摆手,“俺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头子,还能有什么冤屈要诉?”
“收下吧,”郦黎坚持道,“就算你用不着,将来万一同住在一个村的人用得着呢?我一路走过来,见村里住人的几家都装着木门挡风,这村里的木匠,应该就是您老人家吧?”
老农呆住了:“还真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你手上的伤了,还有木头的碎屑。”郦黎笑了笑,“猜了一下,没想到真是。”
“果然是读过书的,脑瓜子真好使。”老农连连夸赞道,地也不种了,拉着他就要回家,“走,去我俺坐会儿!不瞒你说,俺床底下还藏着二两黄酒,本来是打算等死前再喝上一口,真好今日你们来了……”
郦黎并没有推辞。
他们几人一直在老农家坐到傍晚,郦黎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周大,便喊他周伯。他和周伯聊了很多,关于农桑,关于官府在民间的种种政策,关于周伯死去的母亲、妻子和儿女,和他临走前心心念念没能带上的那只老母鸡。
直到天都快黑了,他们才在周伯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告辞离去。
临走前,郦黎还从隔壁院子里带走了一样东西。
“说真的,这村里的其他人还好,”他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望着窗外连天的火烧云喃喃道,“但周
伯他……他一家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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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黎叹了口气,怏怏地靠在他肩头,手里还在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支刚从路边摘的狗尾巴花,“可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来,下次来的时候,他还在不在。”
他玩腻了,用狗尾巴花挠了挠霍琮的脸颊,被霍琮躲到一边,捏住了手腕。
“好啦,不闹你了。”郦黎严肃道。
霍琮松开手,郦黎立马变脸:“哈哈哈上当了吧!看招——”
被瘙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后,霍琮忍无可忍。
马车咚的一声,伴随着郦黎一声短促的惊叫,前面垫着屁股赶车的沈江后背一僵,却不敢回头,只是拔高声音问道:“陛下,还好吗?”
“还、还好……唔!”
沈江默默地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两团棉花准备塞上,然而一不小心牵动了屁股上的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一通闹腾后,郦黎老实了。
他喘着气,瘫在马车里,有气无力地望着车厢顶上的祥云木雕,忽然说道:“我想削藩了。”
“先帝削藩,结果被藩王联合世家搞得绝嗣;严弥削藩,闹出来通王那档子事,要不是你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京城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现在朝廷还要适应六部制毒,要开科举,要处理黄龙教的事情……”
郦黎自己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然后用期盼的眼神望向霍琮:“快把我骂醒吧,敲我也成,我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
霍琮反问道:“我为何要骂你?”
“……不该骂吗?”郦黎十分悲观,“咱俩加起来也没有三头六臂,这么大的江山,根本处理不完这么多问题啊。”
“凡事要抓根本,”霍琮说,“你上面说的这一切问题,本质原因都只有一个。”
“什么?”
“皇帝太废了。”
郦黎瞪他:“你居然骂我?”
霍琮:“…………”
他立刻改口:“我说的不是你,是先帝。”
“哦,这还差不多。”每日一逗男友的乐趣达成,郦黎心满意足地继续回去瘫巴着了。
他大度地挥挥手,“那你继续说,我听着。”
“……中央和地方,历来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这个中学课本里都有写过。”见郦黎点头,霍琮便接着往下说道,“你已经除掉了权臣、世家这两样对皇权威胁最大的势力,六部又百废待兴,只要科举一开,便不愁无人可用。”
“如此再过几年,大景的面貌必然为之一新,到那个时候,无论藩王还是黄龙教,便都不足为惧了。”
“这么说来,好像我已经可以躺赢了?”
郦黎心想不对啊,自己一开始可是想当亡国之君的。
皇权巩固了,自己高枕无忧了,那霍琮呢,霍琮他手底下的兵将要怎么办
()?
而且……
“我等得起,就是不知道京城之外的那些百姓,究竟能不能活着见到太平盛世开始的那一天了。”
郦黎摇摇头,觉得这个办法不好,“这次升仙大会,黄龙教说不定就会揭竿起义,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忽悠大仙看起来还蛮得民心的,战火一旦蔓延各州,天下局势还不知道会如何变化。”
“方才我说的,只是最稳妥的一个办法。”霍琮淡淡道,“你封我为大都督,应该不只想着让我在徐州练兵的吧?”
“唉,这也被你看破了。”
郦黎很烦恼,霍琮太了解他了怎么办?
“我猜,你又希望我担任将领指挥三军,留下一世英名,又担心我会在战场上受伤,所以一直不提这事,对不对?”
郦黎气得一拍身下坐垫,一怒之下,怒了一怒。
“对!”
霍琮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很浅淡的弧度,“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是郦黎,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没有那么脆弱。一旦军队成型,为将者便不需要再以身犯险,驰骋疆场把控战局,这才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郦黎嘟囔:“小男孩才谈梦想。”
“上辈子我英年早逝。”
郦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从容的神色,自己每次谈起这个话题都想哭,霍琮倒好,居然还拿这个开起玩笑了?
这算什么,地狱笑话吗?
“我在讲冷笑话,”霍琮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好笑吗?”
郦黎使劲儿抹了一把脸。
瞧这外面,天都黑了,怪不得寒流冻人呢。
“咱们把进度条往回拖一段吧,”他说,“我封你为大都督,然后呢?”
“我有三条计策,分为上中下三等。”霍琮不假思索地说道,显然是早已思虑周全,“下策是我按兵不动,国中如果有人谋反,我就带兵去镇压。好处是徐徐图之可以稳固统治,坏处是地方吏治大概率不会有根本改变;”
“中策是远交近攻,我主动出击,震慑国中不臣之党。好处是下猛药见效快,坏处是大概率会死很多人,战争结束后,将来至少需要十年时间休养生息;”
郦黎:“那你不如直接说上策吧,别卖关子了。”
霍琮:“上策便是我造反。”
郦黎一愣,随后大喜,握着他的手激动道:“陛下,你终于想通了!”
霍琮咳嗽一声:“我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装作忠臣,假意造反。”
郦黎听得迷糊:“那你到底是打算当忠臣还是打算造反?”
“是忠是奸无所谓,只要敌人相信我是真造反就行了。”霍琮平静道,“如此一来,我便能光明正大地在朝中任职,又能领兵吞并其他各州,把地方官员从里到外全部筛上一遍。”
这下郦黎明白了。
“我中央,你地方,咱俩表面水火不容,实则相辅相成,如果有人出卖情报投靠我们一方的话,咱俩都一清二
楚……”郦黎越说眼睛越亮,“好主意啊!这不左手倒腾到右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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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该怎么做?”郦黎兴冲冲地问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霍琮“决裂”了,连声问道:“咱俩要不要演一场兄弟反目的戏码?还是搞点恨海情天的剧情?我当初在社团写过好几部类似的本子,稍微改改就能用。”
霍琮盯着他:“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那当然了!”郦黎正色道,用朗诵一般的音调拖长了声音念道,“正常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你可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啊——得加钱。”
经典台词,果然就是经典。
郦黎笑眯眯地等着霍琮回答,或者露出生气的表情——后者大概不太可能,霍爸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不过能看到他皱皱眉头也值了。
谁知霍琮却不按常理出牌。
“你说,”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我是你的挚爱?”
“是挚爱亲朋!亲朋!话不要只听一半!!”
“可你那天在床上——”
“快闭嘴吧你!”
郦黎抄起背后的软靠就朝他脸上砸去,被霍琮单手轻轻松松地接住了,动作轻松潇洒,和昔年中学时代枕头大战时迷倒一众少女芳心的模样别无二致。
“等着吧,”郦黎宣布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报复回来的。”
“我不介意你等下把我绑起来。”
“……霍琮你个老流氓!”
马车内兵兵乓乓好不热闹,马车外,沈江哼着小曲儿,又把耳朵里的棉花塞紧了些。
嗯,这下连杂声也听不见了。
——非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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