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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就这么直接领兵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郦黎脸色铁青地站在书房里,狠狠一拍桌子,咆哮着质问道。
他另一只手里,正死死捏着一封霍琮临走前留下的信——某人在信里说,为了以防北海太守临阵倒戈,决定先把周边的城镇收拾一遍,尽量将官府能主事的都换成自己人,还在末尾宽慰他说不用担心,自己十天后回来。
可郦黎怎么可能不担心!
鬼知道他大清早一睁眼,看到安竹哭丧着脸说霍大人留下遗书跑了是怎样的心情!
那一刻郦黎甚至都起了杀心,心想霍琮要是真敢搞这一套,在蛊虫发作前,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干掉对方。
冲心窝子扎!
当然,后来事实证明是安竹理解错了,霍琮留下信只是为了跟他解释去意,并不是什么作死的遗书。
不过郦黎依旧气得不轻。
“可能霍大人也是心疼您,才会不告而别的,”安竹一歪头躲过飞来的一只笔筒,颇有眼力见地躲到了一株盆栽后,“那北海太守不是一直想打探霍大人的情况吗,若是大人领兵的消息传回北海,他一定能安分不少。”
“朕留着那北海太守,不过是因为还需要几l天时间来过渡,等摸清北海的布防情况粮草贮备,还要他何用!”郦黎恨声道,“真当朕是好捏的软柿子吗!?”
“陛下英明,”安竹赶紧送上一记马屁,“反正也就十天,霍大人一言九鼎,定不会违背承诺的,陛下不如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情,等他返回后再专心为霍大人治病,如何?”
郦黎知道安竹说得有道理。
如果霍琮留在北海,他的心神一定会被对方的身体状况时时刻刻牵动,无法全力应对各方势力的刺探;针对北海太守的计划,也只能延后,保不准还得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一段时间。
一旦青州这边大局已定,另一边的樊王行事也会顾忌许多,而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时间是比什么都要宝贵的东西。
霍琮这样,也是变相帮了他一把。
但还是那句话,道理他都懂……
可是郦黎就是很!生!气!!
他走到书桌边,撸起袖子,提笔刷刷刷写满了一页纸。
介于他暂时没法找霍琮算账,所以……
——有人要倒霉了。
安竹莫名打了个寒颤,正好对上了郦黎那双目光沉沉的黑眸,他把那页写满了姓名的纸张交给安竹:“去把这名单上的人都叫来,记得,要掩人耳目,不要打草惊蛇。”
“……是。”
离开书房后,安竹来到阳光下的空地,回头看了眼蹙眉站在书架前身形瘦挑的青年,忽然想起,陛下从前也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上一次说完后不久,一手遮天的严相和其麾下党羽便一朝土崩瓦解,紧接着便是陛下以雷霆手段亲政,把朝堂上上下下都整顿了一遍,从此皇命在京畿一带畅行无阻。
安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名单,这上面写着的,都是霍琮军中高层将领和幕僚的名字。
——看来,陛下这次是真准备下狠手了。
“驾!”
霍琮策马扬鞭,带着精锐骑兵疾驰在茫茫荒原之上,苍鹰在空中唳鸣一声,盘悬着飞向天际线。
突然,霍琮握着缰绳的手狠狠颤抖了一下,随行的亲兵被郦黎透露过一些内幕,见状忙上前关切道:“主公,还好吧?需不需要叫将士们停下来歇息片刻?”
“不必,”霍琮强忍着头疼眩晕的感觉,用力咬了咬舌尖,“我们的时间不多,十日之内,必须折返回北海!”
亲兵被他眼中孤注一掷的厉光震住了。
愣怔数秒后,他浑身肌肉绷紧,血液上涌,在马背上的呼啸风声中大声道:
“是!”
*
京城,尚书府。
“你说谁找我?”
陆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诧异地又问了一遍来禀报的下人。
“回大人的话,是一个自称姓解名望的男人,”那人转述道,“他说曾与大人是同窗……”
不等他说完,陆舫就大步越过他,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屋外。
“解游云!你怎么来了?”在门口,陆舫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孔,但下一秒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失声道,“你的腿,怎么会……!?”
郦黎还没跟他讲述过解望和乌斯的纠葛,以及解望如今早已不良于行的事情,因此陆舫只知道这位好友跑到了霍琮手下当幕僚,还想把他挖过去继续当同僚。
陆舫对解望的记忆,仍停留在对方大婚迎娶娇妻那天。他还经常在信中调侃解望是不是已经妻妾子女成群了,酸溜溜地挤兑两句话,说人生赢家不过如此云云。
解望一次都没反驳过。
但他经常会在信里询问陆舫打算什么时候与那位义勇双全的莫姑娘成婚,狠狠扎一波陆舫陆大人的小心脏。
可能是冬日阳光刺眼的原因,解望的脸色显得微微苍白病气,听到陆舫的声音,他抬起头,噙着淡淡的笑意冲陆舫颔首:“元善,好久不见了。”
“你、你……”
陆舫走到他面前,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咬着下唇。
“不必挂怀,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解望洒脱一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吗?”
陆舫这才恍然醒悟,“来人,上茶!”
他亲自把解望推进了府中,又为解望斟了一杯热茶,等看到解望一杯茶下肚,那张被寒风吹得霜白的脸颊微微恢复了些许血色,陆舫打结的眉头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他很想问问解望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但陆舫默了片刻,只是问道:“你突然来京城,是为了你家主公来找陛下的吗?”
解望放下茶杯,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知道陛下不在皇宫中,也不在京城。”
陆舫
:“……哦,是吗?”
“看来元善你也找到了愿意为之效命一生的对象,”解望并没有介意他的打马虎眼,相反十分欣慰地笑了起来,“万幸,那人是陛下。”
“我知道陛下目前正和主公在一起,”他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正是主公让我来京城的。”
“你一个人?”陆舫下意识道,“可你不是他最器重的谋士吗!青州那边如果没有你帮着参谋,光靠霍琮一个人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他就闭上了嘴巴,因为陆舫想起了自家不省心的陛下现在也在青州。
想到这里,他注视着解望的目光不由得又增添了一丝同情:很好,同为天涯沦落人。
他和解游云两人,都是为了不省心上司擦屁股的牛马。
解望摇了摇头,倒是没有陆舫那么多感慨:“相比起主公那边,京城更需要我。”
“我们在樊王军中的眼线传来情报,樊王已经下令,准备拔营调转方向,剑指京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舫不禁坐直了身体,但却并不多么吃惊,只是沉声道:“我就知道。如果我是他手下的谋士,也一定会建议樊王这么做。”
“听说你叫人开仓放粮,现在天安仓的库存还有多少?”
“不足三分之一。”
“再放两日,剩下的,宁可一把火烧掉,也别留给樊王的军队。”
陆舫露出了心疼到扭曲的神色,但他也明白解望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知道。不过你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不应该吧。”
这种小事,飞鸽传信就是了,哪里值得解望这样的谋士亲自跑一趟。
解望低着头,盯着空荡荡的白瓷杯底,许久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我来京城,还带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
“圣旨。”
陆舫下意识想说“陛下有什么旨意我不知道”,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家主公自己写的圣旨!?”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郦黎对于霍琮究竟有多信任的人,尽管陆舫再三告诫过郦黎人心易变,保不准哪天霍琮的野心膨胀了,就会拿着御玺想要当个皇帝玩玩。
但郦黎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后续全部劝说:“朕早就跟他商量过,可惜怎么说他都不干,朕没办法啊。”
陆舫一面想着这俩人真是天生一对,堪称天底下亭亭玉立的两支奇葩,一面慎重问道:“圣旨的内容是什么?”
“若是匈奴南下,召季将军率军回京,解京城之围。”
陆舫的脸色瞬间变了。
“情况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解望淡淡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舫不是没想过,樊王这么多年来,以孔雀税等名目在藩地大肆敛财,又往大景各个地方不断安插自己的暗探人手,即使现在对方占领的地方不算广,真要消灭起来,绝对是比通王棘手数倍的硬茬子;
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这么多年在大景境内外的“深耕”——今年匈奴可没有白灾,甚至因为与雁门的茶叶贸易,说不准还能过上一个丰年。
在这种情况下,匈奴人居然会愿意配合樊王,南下进攻中原……
“你可知道,樊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陆舫捏着拳头,眼神犀利地问道。
解望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解望低声道,“但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
“你是说……乌斯?”陆舫拧起眉毛,“他最近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陛下究竟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听说本来人都半死不活了,不仅出手救治了他的伤势,还允许他在皇宫内到处乱跑。”
解望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他受了重伤?何时的事?”
陆舫看着他,忽然有种想要叹气的冲动。
其实他很想问一声解望:
老友啊,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就与当初陛下听闻霍琮出事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