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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善!你要再拦着不让我们见陛下,今日老夫就连你一块儿砍了!”
“就是!樊王大军已在京城之外,劝降的使者都派来了,我们这些大臣却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大家伙说说,这像话吗!”
殿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眼看着都有武将要拔刀越过禁军冲进来了,陆舫才开口道:“行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正拼命阻拦众人的禁军卫士们停顿了一下,收回了手。
“是!”
“哼!”
刑部尚书被扯得衣襟都歪了,瞪了他们一眼,猛地甩袖,带领一行人大步流星走进了殿内。
偌大宫殿,寂寥空旷,唯有陆舫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燃香,对着一尊神龛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祭拜祈祷。
“陆元善!”
礼部侍郎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求神拜佛?陛下呢?”
“噤声,”陆舫睁开眼睛,扭头冷冷地看向他们,“我应该已经说过,陛下近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外人。若有什么事情,诸位可以先私下商讨,待汇总意见后与我商量便是。”
“樊王马上就要进京了!”人群中有一武将忍不住出声道,“陆舫,你可知道你在这种时候横加阻拦,不仅是欺君之罪,还可能成为大景亡国的千秋罪人?”
“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各位,”陆舫撑着膝盖缓缓起身,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孔,“藩王叛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今比起通王那时,禁军武备充足,城中粮草丰裕,陛下更是早已下令高筑城墙,可以说是准备充足——如此情形之下,六部若是能各司其职,何愁不能御敌?怎么在某些人口中,我大景已经是亡国之相了呢?”
“这……”
那人顿时噎住了。
刑部尚书站出来道:“巧言令色,不要胡搅蛮缠了,陆舫!如今我们跟你没什么可谈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们陛下究竟在哪儿,我们有事自会禀报给陛下!”
陆舫叹了口气。
“进去吧,”他指着后殿的方向说道,“陛下在里面等你们——但提前说好,你们只能派二名代表进去,不要惊扰了陛下休息。”
众人面面相觑,刑部尚书眉头紧皱,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被旁边人拽了拽袖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此次已经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擅闯宫门,按理说判死罪都绰绰有余;但一来此次算是特殊情况,情有可原,二来法不责众,陛下就算发怒,也不能把满朝文武都砍了脑袋……吧?
想起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在时,京城一夜之间血流漂橹的场面,一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忽然又有些不那么确定了。
于是他们乖乖地按照陆舫所说的,推举出了二位代表,随陆舫一同进入后殿。
后殿正中,放置着一张床榻,淡黄色的帷幕随风扬起一角,露出躺在榻上的一抹瘦削人影。
“陛下!”
高尚一看到陛下这副模样,眼泪哗地就下来了,“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短短几日不见,就消减了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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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会儿礼部侍郎倒变得诺诺起来了,朝床榻的方向拱手道,“是臣等打扰陛下安歇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何兑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陛下,樊王的使者今日进京,口口声声说霍琮叛乱,樊王担心陛下安危,率大军前排护卫京城。但那樊王同样是狼子野心之辈,陛下,宁可死守,也绝不能让他们进城啊!”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许久后,榻上那位开口了,清朗的声音因病体显得有些沙哑低沉:“能守住吗?”
“能!”何兑斩钉截铁道,“只要陛下心意坚定,六部禁军协力,二月之内,樊王绝无可能进京!如今双方还未撕破脸,樊王若敢攻城,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谋逆,他没这个胆子!”
“至于二月之后……不,根本不需要坚持那么久,只要等到开春,樊王就必定会退兵!他的十几万大军根本经不起那么久的消耗,更别提各地藩王和边军在听闻消息后,定会前来救驾的。”
顿了顿,何兑又老大不情愿地说道:“虽然老臣早说过,那霍琮迟早有一天要反,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多说无益,陛下不妨先派人安抚嘉奖他一番,叫那霍琮领兵过来与樊王狗咬狗,也算是围魏救赵的良策了。”
饶是陆舫,听完这番话后,也不禁佩服起了何兑的远见。
相比起他们这些知情人,何兑了解到的情报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这位却仅凭着对樊王和天下局势的了解,就做出了如此判断,还在此基础上,给出了相当有见地的建议。
怪不得是人称“国之柱石”、铁骨铮铮的何兑何御史大人!
“既然如此,”榻上之人淡淡道,“那便按你的意思办吧。”
何兑神情一松,既然陛下同意他的意见,那就好办了。
但随即他又皱起眉头:“陛下究竟得了什么病?太医可有瞧过了?”
“瞧过,只是偶感风寒而已。”陆舫立刻道,“常侍郎和高尚书两位大人可还有话要说?若是没有,那就请二位先回吧,太医叮嘱陛下要静养一段时日。”
常侍郎与高尚对视一眼,高尚想起昨日陆舫提点自己的话,尽管仍有一肚子疑问,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
常侍郎是个没主见惯会随大流的,之前在前殿见众人群情激奋,他也跟着声讨了几句,但这会儿一到皇帝面前就老实了,闻言也立刻说道:“没有。”
何兑:“等下,老臣还有一事!”
“……您说。”
“多日不见,老臣对陛下甚是思念,”何
()兑用探究的目光,直直刺向那帷幕后影影绰绰的人影,“陛下可否掀起这帘子,让老臣一睹天颜?”
高尚心里咯噔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陆舫——
不是吧?
你老陆胆子居然这么大,敢在何大人面前搞李代桃僵这一套?
不要命啦!
他心里直打鼓,但高尚还是信任陆舫的,因此犹豫着劝道:“那个,何大人,这要求未免太冒犯了些,既然陛下已经采纳了你的谏言,咱们还是……不打扰了吧。”
“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病了,想亲眼看一看陛下恢复得如何,这有何不对?”
何兑压根儿不搭理他,只顾着直勾勾地盯着帷幕后方的人影,声音逐渐冷了下来。
“还是说,这帘子后面,有什么不能给老夫看的东西?”
僵持片刻后,何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当他准备强行越过陆舫直接掀开帘子时,帷幕后的人动了。
一只手撩开帷幕一角,靠在床头的青年面带病容,一双漆黑眼眸犹如深林寒潭般,静静地注视着何兑。
只是不知为何,那瞳孔比之正常人要显得更圆更大些,像是栖息在枯枝上的寒鸦,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错觉。
何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不自觉地退后半步,膝盖一软,“陛……陛下,老臣……”
但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若是无事,就离开吧,朕要歇息了。”
何兑稳住了身形,尽管心中还有疑虑,但他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颅。
“是,陛下。”
待二人离去后,陆舫回头看向假扮郦黎的乌斯,松了口气道:“幸好没穿帮,何大人那眼睛,果真毒辣。”
“他已经发现端倪了,”乌斯毫不客气道,“只是因为有所顾虑,没有继续深究而已。”
陆舫眨了眨眼睛,“那不就够了吗?”
乌斯一噎,他还以为陆舫没发现,没想到这帮中原人的心眼子一个赛一个多,都快打仗了,还在这边互相算计。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用帕子擦去伪装病容的妆容,又伸手从眼睛里摘下两片薄薄的黑色膜片——这是锦衣卫乔装时用来改变瞳色的小玩意儿,一种民间把戏。
据说它的原材料是抽取一种植物内芯、经过染色后制成的,短时间内放置在眼睛中,并不会对视力造成任何损伤,只是戴着看东西时会比较费劲。
乌斯随手把这东西丢到一边,正准备起身换衣服,就被陆舫按在了床榻上。
“你还不能离开这里。”陆舫说。
乌斯的脸沉了下来:“为何?你当初可是说过,若是我假扮郦黎,就说服解望跟我一同去草原,怎么,你要反悔?”
“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陆舫淡淡道,“你我都知道,如今樊王军中真正掌权的是那个女人。她不是走正道坐上的那个位置,也不懂行军布阵,因势利导,樊王军中不服从她命令的人,估计也不在少数。”
“但也正因为她只会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又足够心狠手辣,才会因此屡屡得手,尝到了不少甜头——所以这一战,重点不在攻城守城。”
乌斯拧眉:“那在于什么?”
陆舫吐出两个字:
“情报。”
城外。
“城中动向,我已悉数知晓,”阿禾笑道,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眸盈着满溢的笑意,像是一朵摇曳生姿的曼陀罗花,“还要多谢您此番相助,放心,待事成之后,我定不会像陛下那样,设下各种条条框框,挑挑拣拣,就是不肯兑现承诺。”
“道长想要的,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奉上。”
她说着,亲手将已经篆刻好的国师印章交到了李臻手中。
李臻呼吸一窒,看着那由上好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国师印,心脏都跳快了两拍。
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上面拔了出来,抬起头,正色对阿禾说道:“主公放心,您所交托之事,贫道定会全力完成!这印章就先留在您这儿,待贫道完成任务,再取不迟。”
阿禾笑容愈深。
她靠回座椅之上,闭着眼睛挥了挥手,一旁的侍从取来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物品,呈到了李臻面前。
李臻停顿了一秒,随后毫无异状地将其揣进了袖中。
“那就有劳道长了,”阿禾缓缓睁开眼,望着他,轻声说道,“明日黎明前,我在城外等着您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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