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看向老石头,忽然问道:“其他佃户来了没有?”
老石头虽然不知道魏明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连忙点头说道:“都是乡里乡亲,他们应该也快得到消息了,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好!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魏明点头说道。
“是。”老石头不敢反对,又看到魏明坐在石头上,连忙去皇庄里面搬出来一把椅子。
“大人,请坐。”
魏明看了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起身坐到椅子上。
果然不出老石头所料,其他佃户得到消息之后,也是蜂拥而至。并且,这些佃户有人跳着粪桶,还有人举着锄头的。
完全不像是来种地,更像是来械斗的!
本来这些佃户是骂骂咧咧冲过来的,当他们看到皇庄门口的两拨人之后,还在奇怪他们怎么不去抢粪车。
等到他们冲到近前,看到魏明就坐在大门中间的时候,一个个瞬间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向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不等魏明开口,老石头冲上去就朝着众人一顿数落。
接着就是一阵粗俗的国骂,把所有人骂的抬不起头。
魏明见差不多了,站起身来。
他一起身,所有人包括老石头的目光都集中到魏明身上。
走到众人面前,魏明呵呵一笑说道:“看到他们没有?刚刚在这里打了一场械斗。怎么,你们也是来打械斗的吗?”
“不敢,不敢......”
“小的们,小的们是来种地的......对!就是种地的。”
此人说完之后才发觉,他手里的锄头还高高举着,连忙把锄头放下,完全就是一副想要锄地的模样。
魏明呵呵一笑,朝身后的两拨人指了一下,说道:“没关系,你们也可以像他们那样先打上一场,正好也让本官见识见识。”
“不敢,不敢......”众人纷纷摇头,甚至还后退了一步,生怕魏明误会。
魏明见了之后,冷冷一笑大声说道:“敢在本官的地方械斗,你们是反了天了?”
“大人,还请恕罪!”面对魏明的大喝,所有佃户齐齐跪下。
他们现在可就指望着皇庄的田地活命,若是魏明一怒之下不把田地租给他们种,那他们全家都别想活命。
魏明没有让众人起来,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将来还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干脆借此机会,以儆效尤!
魏明背着手在人群当中走着,边走边大声说道:“皇上怜悯你们,才会把田地租给你们。若是你们不知道感恩,只知道争强斗狠,那就别怪本官心狠,把你们全部赶出皇庄!”
“不要啊大人!”老石头都被吓得魂不附体,跪着朝魏明磕头。
“大人,现在春耕已过,大家都指望着庄稼收成活命。若是大人现在把咱们赶走,那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大人饶命!饶命啊!”所有佃户深深知道被赶走的后果,不仅他们没了活路,就连他们的妻儿老小也同样没有活路。
魏明沉默半响,总算是出了口气,大声说道:“念在你们初犯,本官就饶你们这一次。若是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众人连忙欢天喜地朝着魏明拜下。
见众人服软,魏明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来这里租种田地,那你们就好好种地。只要你们按照本官的吩咐去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但是除此之外,谁要是胡作非为,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不敢了!”老石头直起身来,两手连连摆动说道:“我们再也不敢了!”
魏明沉着脸,走到那两拨械斗的人面前,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不是着急要抢吗?”
“不敢,小的们不敢......”没有人敢和魏明对视,连忙低下头告饶。
魏明没有理会他们的告饶,直接说道:“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记不住!既然你们这么着急要抢夺,那你们两个里就排在所有里之后,等他们都用完了,才轮到你们。”
“服不服?”
哪里有人敢不服,哪怕是魏明的条件十分苛刻,让这两个里的佃户十分难受,可是他们也不敢反对。
“服!”
“心服口服.....”
“大人英明!”
一时之间,所有佃户都把眼前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并且准备回去之后告诫家里人,千万千万不要违背大人的意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魏明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身朝着众人淡淡说道。
“都起来吧!”
“谢大人!”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再也没有人敢为了争夺粪车而械斗。
而老石头也重新做了安排,优先照顾距离较远的佃户。如此一来,谁也没有怨言。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育苗法的真正威力才开始逐渐显现出来。
这些佃户原本以为育苗法只是提高出芽率和稻苗的生长,没有想到稻苗种到秧田里之后,生长速度丝毫没有变慢。
其他稻苗才刚刚长到两寸高,而育种法的稻苗就长到五寸高了。其他稻苗还没有发出几片叶子,甚至叶子都还有些发黄。育种法的稻苗就已经长出宽大的叶片,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十分惹人眼热。
根本不用比较,就能够看出两种种稻之法优劣。一时之间,来皇庄打听育苗法的人络绎不绝,育苗法以一种更加迅猛的方式传播出去。
不过也有人冷嘲热讽。
“长得高有怎么样?草还长得更高呢,难道有用吗?”
“就是,长得高也不是就说能够结子,若是不能结子,那长得太高有什么用?白白浪费田地的肥力......”
皇庄里面,老石头一脸担心地来到魏明面前,轻声说道:“大人......”
“怎么了?”魏明抬起头看向他。
抿了一下嘴唇,老石头犹豫着说道:“大人,外面有人说咱们的稻子只是长得好,不能结子......”
“怎么?你在担心吗?”魏明抬头看向他,淡淡地问道。
老石头点点头,他当然担心。毕竟这育苗法种出来的稻苗长得实在是太快了,不仅后来居上把其他稻苗反超,甚至还要高出一大截。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老石头不担心才怪了。
魏明微微叹息一声,背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问道:“那么,你认为咱们的稻子会不会结子?”
“我?”老石头一愣,随后连忙摇头:“我不知道。”
魏明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这就对了嘛!你种的稻子,你都不知道,那么其他人又怎么知道会不结子呢?”
“再说了,本官不是承诺过你们吗?若是没有收成,本官就按照每亩三石稻子补偿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是是,小的倒是白担心了......”老石头一边弓腰塌背地笑着说道,一边退了出去。
魏明静静地看着老石头,等到他离开之后才不由得摇头一笑。
其实老石头的心思魏明很清楚,他哪里是在白担心,他就是想要来和自己确定一下,自己还记不记得曾经的承诺。
可不要小看老石头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又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用起小心思来也是不遑多让。
......
魏国公府。
锦衣卫迅速把左右两侧的街道行人全部清空,一辆马车来到府门前停下。
马和轻轻屈指在马车门梁上敲了一下,微微点头道:“皇上,魏国公府到了。”
“嗯,知道了。”朱棣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马和连忙掀开帘子,朱棣从里面走出,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魏国公府门前黑底金漆的匾额。
自从攻破京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到过这里。
“皇上,请!”马和连忙示意道。
朱棣微微一点头,大踏步登上台阶,从中门走进去。
刚刚走过照壁,就看到徐妙锦正带着一大群下人跪在地上。
“恭迎皇上大驾!”
朱棣看到徐妙锦的瞬间,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脸上露出微笑,问道:“怎么?你大哥呢,他怎么不来迎接朕?”
徐妙锦顿时紧张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地回道:“回皇上,大哥在......在......”
朱棣的眼睛顿时眯起,有些危险地问道:“他在哪里?”
“在祠堂。”没有办法,徐妙锦只好如实回答。
“哼!”朱棣果然恼怒,猛地拂袖急匆匆朝着祠堂而去。
马和连忙带着人跟上,快要走到头的时候,连忙转过身来抬手,示意徐妙锦起来。
来到祠堂,朱棣猛地推开门,顿时就看到跪在中山王牌位前面的徐辉祖。
由于朱棣用力过大,沉重的大门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但是如此巨大的动静,徐辉祖仍然是一动不动,根本没有回头看朱棣一眼的意思。
朱棣脸色顿时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厉声喝道:“怎么?朕来你都敢迎驾了吗?”
几息过后,一声轻叹响起。
“唉......皇上不是下旨将臣幽禁起来了吗?没有皇上的旨意,臣是不能离开此地一步的。”
朱棣眯起眼睛看了徐辉祖一眼,见他根本没有转身面对的意思,顿时怒喝道:
“朕还没有资格让你回头看一眼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徐辉祖毫不客气地说道,仍然是背对着朱棣。
“好好好!”朱棣怒了,大声呵斥道:“在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朕这个皇帝,你心里的皇帝还是朱允炆那个废物!”
“皇上他不是废物!”岂料,朱棣的话引来徐辉祖激烈的反击。
虽然徐辉祖还是背对着朱棣,但是却大声说道:“皇上乃是仁义之君!”
听到徐辉祖说朱允炆是仁义之君,朱棣气得快要疯掉。朱棣最恨的就是朱允炆,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把朱允炆找出来,他誓不罢休。
同时,朱棣也是最恨有人还在想念朱允炆。没有想到徐辉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说朱允炆是仁义之君。
“他是仁义之君?难道朕是暴君!”
“皇上还不够残暴吗?”徐辉祖大声地质问。
跟在朱棣身后的马和,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他感觉好像是处在一个暴风旋涡中间,一不留神就会被撕得粉碎。
朱棣也没有想到徐辉祖竟然直接斥责他是暴君,这让朱棣额头青筋暴涨。
可偏偏徐辉祖丝毫停歇都没有,接连不断地说道:“皇上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造反,杀齐泰黄子澄也就罢了,为何要连方孝孺都杀?就因为他不肯拟诏?甚至还诛杀方孝孺十族,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
“罗列奸臣榜,纵容锦衣卫肆意杀人,被牵连屠杀者超过十万众!你不残暴,谁残暴?”
“你不是暴君!谁是?”
马和在一旁听得瑟瑟发抖,看向徐辉祖的背影充满哀求,老天爷,老奴求求你了,快让他闭嘴吧......
“闭嘴!”
“闭嘴!”
“闭嘴!”
......
朱棣接连怒喝,双眼通红地盯着徐辉祖。
心里不断浮现起杀徐辉祖的念头,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放下。
徐辉祖毕竟是他的大舅哥,是皇后的亲大哥,是三个儿子的亲舅舅......
而且,当年徐达把他带着身边耐心教导。朱棣还是小时候就被老爹扔到军营里面厮混,是徐达不厌其烦地一点一滴教导他行军打仗。
对于朱棣来说,他和徐达待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比和老爹带着一起的时间更长。从老爹身上得不到的关爱,他从徐达身上得到了。
还有,当年徐辉祖也是陪着他在军营里面历练,两人一起随着徐达征战四方,那可是生死兄弟过命的交情......
“来人!”朱棣猛地转身走出祠堂,双眼用力地闭上。
“把他下去,关在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