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E马和单手托举着一道圣旨,急匆匆朝着午门赶来。
走到登闻鼓面前,那些刚才还在敲鼓的士子连忙让开一条通道。甚至面对马和一步一步朝着高台上走去,这些士子干脆放下鼓槌,避让到台子下面。
顷刻之间,整个台子上就只有举着圣旨的马和一人,全场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只有马和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回荡。
“皇上有旨,彻查甲申科是否存在舞弊之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些落榜士子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
只要皇上下旨彻查,那么此事就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
听到朱棣准备彻查舞弊一案,徐辉祖侧头看向魏明,笑吟吟道:“现在你开心了吧,只要朝廷彻查,不管结果如何解缙都是罪责难逃,弄不好他还要人头落地。”
魏明冷哼一声道:“这都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贪得无厌,如何会落到如此田地?”
“你真的认为解缙泄题?他为了什么呢?”徐辉祖还是有些不信解缙竟然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解缙现在担任着《文献大成》的编撰总裁,现在又担当会试主官,只要他安安稳稳地把会试办好,他就能够积攒足够的声望资本,将来就算是连升数级压魏明一头也未必不能做到。
“明明大好前途就在眼前,解缙怎么会自毁前程呢?”
见徐辉祖满脸疑惑,魏明脑海里却灵光一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徐辉祖看到魏明神色突变,连忙问道。
魏明微微点头,笑吟吟道:“倒是有点想法......”
“怎么说?”徐辉祖好奇地追问。
摸了摸下巴,魏明笑吟吟道:“解缙这个人,我虽然了解不多,但是从最近这些事也能够看出一二来。此人十分聪明,但同时也极度自负,视天下人如无物。并且气量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徐辉祖听着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魏明虽然和解缙接触不多,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但是对解缙的评价却十分精准。
“这样的人通常自视甚高,看来是解缙飘了。”徐辉祖叹息一声。
徐辉祖一想到大明第一才子就要如此落幕,虽然他一向对文官十分看不起,但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倒也未必是解缙飘了......”魏明淡淡一笑,目光充满睿智,似乎看透了真相。
徐辉祖顿时惊讶地看着魏明,连忙问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魏明没有出声,上下打量徐辉祖一眼。
徐辉祖被魏明看得有些心里发虚,干笑一声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了!”魏明立刻眼睛一瞪反唇相讥道:“你怎么突然如此关心起这件事来,这解缙和你有关系吗?”
“哈哈......”徐辉祖尴尬地笑着,朝着魏明一抬下巴道:“这不是因为你被卷进去了嘛,老子这是在关心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呵呵,我谢谢你的好心......”魏明冷冷地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
徐辉祖见了,轻笑两声追问道:“老子不是好奇的很嘛,你认为这件事里面究竟有着什么内情?”
魏明笑吟吟地看着徐辉祖,沉吟片刻之后,却忽然说道:“或许,此事和解缙无关。”
“无关?这怎么可能?”徐辉祖听了之后反而猛烈摇头,说道:“这么多江西士子上榜,他解缙就是江西人,即便是他没有泄题,恐怕也有暗示过什么吧?”
徐辉祖眼神灼灼的盯着魏明,十分渴望魏明接下来的话。
这是解缙的死结,不管他究竟有没有泄题,现在这么多江西士子上榜,他都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无论解缙有没有泄题,其实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此多的江西士子上榜,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解缙没有泄题。
那么,为何明明的解缙的事情,徐辉祖为何如此紧张呢?
因为此事不仅仅事关解缙,还牵连到朱棣。如果永乐朝第一次会试就闹出舞弊丑闻,那朱棣的名声不说是完了,至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若是原本的徐辉祖,他巴不得朱棣倒霉,自然会对此乐见其成。可是现在的他发现,如果朱棣的威望受损,建文余党肯定会趁此机会跳出来趁机作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而且朱允炆不管是胸襟气度,还是治国手腕,都远不如朱棣。
这一点,从两人的削藩就能够看得出来。
朱允炆削藩,只会直来直去,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削藩呢,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削藩的时候,还闹出藩王自焚的惨剧出来。
而朱棣削藩,给藩王增加俸禄,给藩王修建王府,糖衣炮弹之下不仅把削藩的风险降到最低,还轻而易举就把藩王给分化开来。到现在恐怕除了朱植和朱权少数几人十分不满之外,恐怕其他藩王早就在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
朱棣只用一点钱完成了削藩,而朱允炆却因为削藩丢掉了江山,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既然朱棣能够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徐辉祖自然也就选择站到他这一边。
而在会试舞弊案当中,想要朱棣的威望不受到损失,就必须要证明解缙的确是没有泄题。可是现在事情的一切发展都在指向解缙泄题,这就变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至少,凭他徐辉祖,是没有办法解开的。
不得已,徐辉祖只好把解开这个死结的希望放到魏明身上。
可是解缙现在的局面就是魏明一手主导的,怎么可能自己去解开呢?因此,徐辉祖才会故意问道。
忽然,徐辉祖见魏明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十分心虚,不由地问道:“怎么?”
“你不会是......”魏明盯着徐辉祖的眼睛,意味深长问道:“想要帮解缙吧?”
“老子会帮他?”徐辉祖立刻大声反驳,嗤之以鼻地道:“他解缙算什么东西?”
魏明有些狐疑地看着徐辉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满意不解的问道:“那你管解缙有没有真的泄题,反正只要所有人都认为他泄题就足够了。”
“我这不是......”徐辉祖谄谄一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魏明解释,只好干笑一声道:“好奇嘛......”
说完偷看了魏明一眼,见魏明没有什么反应,连忙问道:“你说,如果解缙真的没有泄题的话,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真想知道?”魏明看向徐辉祖,呵呵一笑。
“当然。”徐辉祖连忙点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自从知道你们文人之间的争斗也是充满刀光剑影之后,老子就对此十分感兴趣,就好像让老子再次回到了战场上一样......”
不得不说,徐辉祖这个理由就要比他刚才的,要正大光明很多。不仅更加容易让人接受,也更加容易让人相信。
但是魏明却没有相信徐辉祖的话,他若是连徐辉祖的目的这点都看不穿,那他也别在官场混了,早晚要被人算计死。
想了一下,魏明笑着说道:“其实之前我也没有想到,可是后来听了陈济提起,赶考的士子都会去打听会试主官喜欢什么样的文风之后,我倒是想到了一些。”
徐辉祖听得眉头一挑,福至心灵一样瞬间想通透了。
惊讶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子明白了!”
徐辉祖惊喜地一拍大腿,语速极快地说道:“解缙是江西人,他喜欢什么文风,江西士子不可能不知道。尤其前面七个人,曾棨和解缙有旧,而其他人也是和曾棨有着各种联系......”
既然是旧友,那自然知道解缙喜欢什么样的文风。
恐怕当曾棨得知会试主官是解缙之后,瞬间就想到解缙的喜好。
至于其他人,那倒是简单了。曾棨和解缙有旧的事情,他们多半也知道。现在解缙成了会试主官,他们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解缙的文风喜好。
而曾棨,自然是他们第一个询问的对象。
徐辉祖深吸口气,自言自语道:“旧友又有旧友,如此一来,恐怕解缙喜好什么文风瞬间就在整个江西士子当中传遍。也难怪这次江西占据四成金榜了......”
士子之间虽然喜欢结交友人,但是顶多也就是一省之地的范围内。毕竟科举之路难走,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对手,本地的士子还好,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要亲近几分。
对于外省的士子却是十分敌视,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的科举上的对手。
徐辉祖看着低头喝茶的魏明,心里佩服万分。没有想到这样的必死之局,竟然真的被魏明给化解了。
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莫过于此!
......
乾清宫。
“混账!”
“混账!”
“混账!”
......
朱棣愤怒的咆哮接连不断地传出来,其中还能够听到其中掺杂着某人的哭诉。
“皇上,臣真的冤枉,臣真的没有泄题,更加没有舞弊啊!解缙跪在金砖上,痛哭流涕地哀求道。
解缙知道他完了,不管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完了。
如果最后证明他并没有泄题,更加没有舞弊,那他还能够保住性命,但是他的前途却全完了!
可一旦他不能自证清白,那恐怕他九族都要随他一起完蛋!
眼前可是能够做出十族消消乐的皇帝,九族算个屁?
所以,解缙现在所求就是要证明他自己的清白,保住性命就好。至于什么前途,什么平步青云,他却是想都不敢去想了!
“冤枉?”朱棣听了,双眼通红地盯着解缙,抓着进士榜单来到解缙面前,指着上面的名字厉声喝道:“南榜两百多进士,江西省就占去了八成,你怎么给朕解释?”
解缙有苦说不出,他的确是没有办法解释。可他不解释还不行,不解释的话,说不定下一刻就人头落地。
“皇上,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阅卷都糊名的,臣真的是以文章高低圈定的,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啊......”
若是平时,解缙说这话朱棣或许还会信他一些,可是现在朱棣却根本不信。
这特么事实摆在眼前,你解缙竟然还敢狡辩!
“好一个没有半点私心!”朱棣抬头朝着解缙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给那些士子解释,去给天下人解释!”
解缙顿时哑口无言,他若是有办法解释清楚,那直接去给天下人解释就行了,为何还要来跪求皇上......
此事棘手就棘手在,江西人占据南榜八成是事实,他解缙就算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