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摸着下巴,微微颔首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能够解释为何解缙说他没有泄题,但是所录都是江西人了。尤其是曾棨,更是高中一甲头名!”
在魏明说出想法之前,就连朱棣都认为解缙肯定是泄题了。否则,不可能让江西考得前所未有的好。
“但是朕相信没有用啊,得让那些士子相信,得让天下人相信才行。”朱棣叹息一声,侧头朝魏明说道。
魏明瞥了一眼朱棣,淡淡点头道:“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快说。”朱棣眼睛一亮,十分急切地伸手朝他示意。
魏明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前些天臣去了一趟天界寺......”
“他怎么说?”朱棣眉头一皱,不等魏明说完便直接问道。
知道朱棣是在问道衍和尚与自己说了什么,魏明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他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臣。”
“什么话?”朱棣顿时眉头紧皱。对于道衍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本来靖难功成之后,论功行赏道衍当属第一。
甚至朱棣都希望道衍能够还俗,并且早就把爵位和官职给他准备好了。可是朱棣怎么也没有想到,道衍竟然直接拒绝,坚持要去当一个和尚。
这在朱棣看来,道衍这是对他不信任,认为他没有气量容不下道衍如此功高的人。这是最让朱棣生气的,他朱棣是如此心胸的人吗?
“他说,除非给士子公平才能够平息这次的风波。”魏明长叹一声道。
“公平?”朱棣闻言顿时苦笑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士子们想要的是什么,可是偏偏这两个字是最难的。
微微摇头,朱棣叹道:“这和尚,说了就和没说一样。”
“臣倒是觉得,这话并不是白说的。”魏明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棣一眼,淡淡笑道。
朱棣顿时有些吃惊,侧头看向魏明摇头叹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可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真正的公平。”
“臣当然知道,臣也给不了他们公平。”魏明呵呵一笑。
朱棣皱起眉头望着魏明,沉声问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既然你给不了他们公平,那你为何说你有办法?”
“臣是给不了他们公平,但是他们自己可以给啊!”魏明笑了起来。
朱棣先是一愣,随后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妙计了?赶紧说给朕听听。”
“倒不是什么妙计。”魏明点头笑道:“臣就是觉得,理不辩不明嘛,既然现在天下士子都觉得科举有失公平,那为何不把天下士子召集起来,让他们自己去找到一个公平的办法?”
“让天下士子自己找到公平的法子?”朱棣先是紧紧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道:“人都是贪利的,让他们自己去找,他们肯定会偏向他们自己,这怎么可能会找到公平的办法出来?”
魏明呵呵一笑,摇头解释道:“皇上,刚才的话很对,这天下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却有相对的平衡。”
“绝对的公平找不到,但是相对的公平还是很好找的。臣让他们自己商议,他们肯定都会为各自争夺利益,可他们得到的多了,其他人得到就会变少,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而朝廷要做的,就是要求他们必须拿出一个所有人都认同的办法出来。如此,此症结自然迎刃而解!”
“哈!”朱棣一口气没有吸进去,还反而被呛到。可是他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就和他登基祭告天地的时候一模一样。
“哈哈哈,妙啊!太妙了!”朱棣兴奋的直拍大腿,“如此以来,把不仅把矛盾转移到了天下士子内部,让朝廷可以置身事外。还重新把最终决断权抓到了朝廷手里,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有怨气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把矛头指向朝廷!”
魏明微笑着点头,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自从南北榜案之后,南方士子就和朝廷离心离德,甚至其中怨恨朝廷都不少。
可魏明这一手,不仅化解了士子对朝廷的仇视,反而摇身一变让朝廷成了这些士子的依靠。
“好,就这么办!”朱棣当机立断道。
魏明却连忙拱手,“皇上,想要做成此事,还需要做些准备才行......”
对于魏明的要求,朱棣毫不犹豫地全部答应。之后,就等着事情继续发酵到魏明认为可以出手的时刻,到时候再一举逆转乾坤。
......
徐辉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天天在外面打听消息忙到傍晚才回来。
可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魏明,现在外面的情况可不太妙,那些士子有按捺不住再次闹事的迹象。你最好是小心一点,别到时候出事了,怪老子没有提醒你!”
看着魏明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徐辉祖一想到他在外面辛苦奔波,而魏明却躲在家里享受,心里就充满怒气。
这几日魏明的确是过得逍遥,会试舞弊这件事他必须要在京城当中盯着才行,也就没有去宝船厂那边。
“消消气。”魏明笑吟吟地看了徐辉祖一眼,伸手给他推过去一杯茶。
随后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徐辉祖面色凝重地摇头,“这几日那些士子没有得到会试舞弊案进展的丝毫消息,都有人在说你是想要故意拖延时间。现在关于你官官相护的消息正在大肆传播,若是你再不想办法解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一颗火星出来,直接点燃这堆干柴!”
“我明白了。”魏明喝了一口茶,淡淡点头:“看来时机差不多了......”
随后魏明就让人放出消息,三日之后午门,朝廷会宣布对会试舞弊一案的查证结果。
此消息一出,瞬间惊爆整个京城。
经过这么多天,朝廷终于要给出一个结果。不仅仅是那些南方士子,就连百姓对此也是十分关注。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三日之后在午门揭晓答案。
午门。
一大早锦衣卫就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将闲杂人等挡在外面。不过这却并不影响百姓前来看热闹,甚至来的人还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整个广场都塞得满满的。
如此多的人,哪怕是一人一句也能够让在整个午门变得十分嘈杂。
“嘡!”
一声铜锣声响起,所有人为之一静,纷纷抬头望向台子上。
魏明拿着一本调查结果一步一步走上高台,朝着台阶下面的士子看了一眼。
沉声道:“本官奉旨彻查会试舞弊一案,现将查办结果公之于众!”
“好!”
站在外面的百姓听到瞬间高兴地欢呼起来,这件事和他们无关,可看到朝廷大官都亲自站出来向他们公布查办结果,他们就非常高兴。
而站在前面的士子就要沉默得多,只要结果还没有公布,他们都不会说一句话。甚至,若是朝廷公布的结果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还要闹起来。
魏明两手张开,目视着文书上的字迹,大声念道:“经查!曾棨乃是解缙同乡好友......”
魏明并没有直接宣布结果,而是先把解缙和曾棨曾经吹牛逼说他将来做了会试主官,会以什么为题考验天下学子的事情,逐一告诉众人。
听着魏明的声音,下面的士子纷纷目瞪口呆。他们原本以为会试舞弊一案,就只有舞弊或没有舞弊两种选择。
没有想到,面对“舞弊或没有舞弊”这样的选择,魏明竟然选择了“或”,这瞬间就把所有士子的脑子都烧糊了。
这样究竟算不算是舞弊?算不算是泄题?如果算的话,毕竟解缙是在十多年前和曾棨说起的,而且还是两人之间吹牛逼的话。
扪心自问一下,他们这些士子难道就没有和别人吹过牛逼吗?就没有和别人说过,将来当了会试主官要以什么题目考验天下士子吗?
说不定他们不仅说过,甚至还说过比解缙更加过分的话!
如果现在解缙有罪的话?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全都有罪?
可如果这样不算泄露题的话?那这次会试的题目,的确是解缙十几年前和曾棨说起的那个。而且,曾棨也的确是靠着这一点高中第一甲头名。
魏明说完之后,整个广场一片鸦雀无声,就连百姓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过了十几秒钟之后,整个广场瞬间爆发出哄闹。刚才的压抑,全部都集中在现在爆发出来。
“这究竟算不算泄题呢?”有人疑惑问道。
“算什么泄题?解缙十几年前说的话,谁知道十几年后他真的当了会试主官呢?恐怕就连解缙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吧。”
“而他还偏偏真的用了十几年前就想到的题目,这还真是......太巧了。”
“以前人家说无巧不成书,咱还不信。现在看来,是咱见识浅薄了。”
百姓还只是议论,但是台阶前面的南方士子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人,不会是想要把会试定为没有舞弊吧?”有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是定位没有舞弊,那他们这些落榜士子就再也没有机会,而那些在榜上的士子很快就能够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他们现在做的这些,一定会被榜上那些士子视为大仇,将来不报复他们才怪!
从一开始,眼前这些士子就想着把榜上之人拉下来,这样他们才能安全。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试舞弊案的调查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不行!绝对不行!”
“解缙十几年前泄题,那也是舞弊!”有人立刻大喊道。
可还不用魏明开口,就有其他士子冷笑道:“十几年前解缙又不是会试主官,他们想说什么都可以。难道你平日里就没有给同窗出过题目?那要这样算起来,若是将来有会试的题目和你说的一样的话,那是不是也要算你泄露考题?”
来看热闹的士子,可不仅仅是南方士子,有些北方士子和北榜上的人也在。对于南方士子这种毫无道理的话,他们立刻出言反驳。
而且不管是哪里的士子,他们本来就喜欢在参加考试之前押题。能够押到题目,别人只会认为你牛逼,对你投来崇拜的目光,并不会认为你是在舞弊或者是泄题。
从这一点来说,解缙十几年前和曾棨谈论的试题,根本就不能算是泄题。
可南方士子这边同样也不甘示弱,立刻反驳道:“不对!咱们平日里出题当然可以,但是......但是解缙不行!他是会试主官啊,既然他曾经和曾棨说起过题目,那此次会试他就应该避开这题目才对,怎么能够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作为会试考题呢?”
北方士子当然不肯示弱,立刻出言反驳。
两方士子顿时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