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和胡俨也是齐齐发出一身长叹,若是解缙能够早点醒悟,不去找魏明的麻烦,把心思放到修书上,他们又何至于此?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但是解缙却是一无所觉,他疯狂发泄之后,抬头望向两人,感叹道:“好在这一次咱没有拖累你们,咱虽然被贬去广西,但是等风头过去咱再谋划一番,从广西回到京城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咱们再共图大事。”
解缙说的情绪高昂,但是胡广和胡俨两人却脸色尴尬,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解缙也不想一想,他们两人作为解缙的左膀右臂,连解缙自己都被贬去广西了,他们两个怎么就会平安无事呢?
片刻之后,解缙也看出两人神色不对,脸上的笑容逐散去,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道:“你们......”
胡广长叹一声,微微摇头直接说道:“解兄,我们今日不是来送你的。”
“那你们这是......”解缙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原本没有人来送他,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失望。
可是当他看到胡广和胡俨两人之后以为两人是来为他送行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现在听到胡广说两人也不是来送他的,这让解缙刚刚腾飞起来的心,重新狠狠的砸在地上,让他比刚才还要难受。
胡俨站出来,沉声道:“有人托我们给你带封信。”
解缙沉默着看向胡俨,忽然嗤之以鼻的笑了起来,“是魏明吧,没有想到你们竟然是这也的人。”
胡俨不好意思面对解缙的目光,但是也没有反驳。
“解兄说的没错,咱们的确是替魏明......”胡广点点头说道。
“不要叫我解兄!”解缙瞬间暴怒,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猛地伸手:“信呢?拿来吧。我倒是要看看这魏明究竟怎么得意的。”
胡广被解缙骂了一句,没有反驳,默默地从怀里拿出书信递给他。
解缙一把抓过,立刻撕开,抽出里面的信打开。
只看了一眼,解缙刚才脸上的愤怒、不服、轻蔑等等情绪,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两眼无神,双眼呆滞地看着手里的书信......
不知道什么时候,解缙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手里的书信悄然落到地上,就好像一个被打断脊梁骨的老狗,艰难地爬上马车,一言不发地走了。
看到解缙离开,胡广和胡俨对视一眼,也转身朝着京城而去。从此刻起,他们正式和解缙决裂。
众人看到解缙和胡广两人分别离开,亭子里只剩下那封书信掉在地上。众人都很好奇,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能够让解缙这样的天下第一才子,就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有人快步走上前去把书信捡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首诗: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
“咦?好诗啊!”在场的人读书人不少,立刻就感觉到这是一首好诗。
不过这首诗和解缙有什么关系,怎么刚才解缙看了之后脸色那么难看?众人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齐齐朝着捡起书信的人看去,只见他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汗水,脸色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一般。
他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齐声喝道:“快念!”
此人这才回过神来,用力抿了一下嘴,艰难地念道:“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吱声?”
“厉害!”
“老辣!”
“霸气!”
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人叫好,所有人都发出源自内心的佩服。众人一眼就你能够看出来,这首诗写的是蛙,这东西放在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拿它当题目写诗。
更何况是把一只不起眼的蛙,写出滔天的霸气!其中的难度让人望而却步,不得不佩服!
“对了,这首诗是谁写的?”众人立刻又看向捡到书信的那人。
此人连忙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又带着释然地大声道:“是魏明,是魏明写的!”
“魏明啊......”
魏明和解缙两人之间的恩怨,众人从一开始就看到最后。毕竟解缙这个天下第一才子,主动邀战魏明,魏明却始终不肯迎战。当初可不少人都认为魏明是怕了,虽然现在魏明赢了解缙,但是嘲笑魏明懦夫的声音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
“看来,这嘲笑魏明的声音可以停了。”有人摇头叹道。
“是啊,在这一首诗面前,以往对魏明的嘲笑是多么可笑。若是还有人嘲笑魏明的话,那就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起来,当初解缙邀战魏明,但是魏明却始终不曾理会。还以为魏明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解缙的对手,这才避而不战,现在看来他那是没有把解缙放在眼里吧。”
有人一边品味着诗,一边摇头晃脑地道:“是啊,若是当初魏明面对解缙邀战的时候,直接甩出这首诗,恐怕解缙都要羞愧到不能言语吧......如此算起,当初魏明的确是没有把解缙放在眼里,连唾手可得就能够赢了解缙的都懒得去做,啧啧,这真是......”
原本在解缙邀战魏明的时候,众人其实是不看好魏明的。毕竟解缙天下第一才子的美名,也不是浪的虚名来的。从小解缙就有神童之称,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晓,尤其以书法见长。
而魏明却没有丝毫的名气,虽然年纪轻轻就高官得做骏马的骑,但是论起才学他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事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光凭这一首诗就足以证明魏明的才学不在解缙之下,甚至还要超过!
难怪,难怪刚才解缙看了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看来,就算是以解缙的才学,也没有办法做出能够和此诗一较高下的诗来!这才会导致解缙看了之后,神魂落魄地离开。
“人人笑我大明乃是以武立国,此诗一出必然一洗大明文风孱弱之态!”
听到这句话,捡到书信的人眼睛猛地一亮,立刻将书信折叠起来揣进怀里。
众人也反应过来,既然这诗如此好,那么肯定很快就会抄录成风。到时候这封写下第一首咏蛙诗的书信,而且还是魏明亲笔所书,到时候必然会价值不菲。
......
御书房。
朱棣正在提笔,单手撑在御案上,整个人微微躬身,在伏案写字。
朱高炽微笑着走进来,径直来到老爹身边,看了一眼顿时笑着念起来。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爹,你也知道魏明写的这首诗?”
朱棣没有说话,直到把整首诗写完之后才直起身来,笑着问道:“怎么样?”
朱高炽连连点头,赞道:“苍劲有力,如同神兵利器一般充满杀伐征戈之气,好字,好字!”
朱棣顿时摇头,“老子让你看的是诗,谁让你看老子的字了?老子的字什么样,咱自己还不清楚?”
“啊?”朱高炽这次明白老爹的意思,苦笑一下连忙道:“可这,不是魏明的诗吗?”
“是他的又怎么样?”朱棣放下毛笔,一边用热巾擦手,一边问道:“你就说说这诗怎么样?”
“诗当然是好诗。”朱高炽想都没想就点头回道,“用最平凡,甚至是不起眼的事物,却能够写出豪气冲天。如此好诗,哪怕是咱们大明立国几十年,恐怕也只有皇爷爷那首‘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才能与之媲美了。”
“你也是这样认为?”朱棣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朱高炽猛地一惊,下意识问道:“什么?”
朱棣缓缓坐到椅子上,抬头看向好大儿沉声道:“有人说,魏明此诗气魄太大,似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朱高炽悚然一惊,如果这个罪名坐实的话,那魏明就彻底完了。
可是朱高炽想不通,解缙都离开京城了,还有谁会想着置魏明于死地。
想了一下,朱高炽忽然摇头笑了起来,叹道:“爹,当年皇爷爷正值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皇爷爷为天下百姓困顿愤然起兵再造乾坤。可是现在大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刚刚经历过战乱的他们,再也不想继续经历一次。魏明就算是有三头六臂,面对如此局面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魏明此诗不过是表达他的豪情罢了,哪里会有什么不臣之心?”
朱棣听了,低头沉思起来。其实当初纪纲向他禀报的时候,可不是说的魏明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直接说魏明的这首诗有天子气。
朱棣本来就是天子,他对这种俯视众生俾睨天下的气势再熟悉不过,知道纪纲没有说错,这才有了询问朱高炽的想法。
不过同时,朱棣也不认为魏明真的能够席卷天下。正如朱高炽说的那样,人心思安,就算是魏明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掀不起浪来。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不过是一首诗而已。”朱棣淡淡一笑。
随后站起来说道:“嗯,朕还第一次见到魏明写诗,没有想到他的诗竟然写得如此之好。这样,既然他的诗写得好,那你就去让他再写一首。就说,朕想看!”
最后一句话,朱棣是盯着朱高炽的眼睛说的。
朱高炽浑身顿时打了一个冷颤,连忙低头躬身回道:“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