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再聪明,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天性还没有成年人那么成熟。一走进集市里面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集市里面人头攒动,有普通百姓就是斗着玩的,输赢都只是图一个乐子,赢的人高兴的哈哈大笑,朝对手疯狂嘲笑。
输的虽然有些懊恼,但是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还会不服气,并且和对方立下约定等他回去抓到更厉害的蛐蛐之后,大家再战过一场。
除了这些图个热闹的,也有用蛐蛐赌钱的。这些人要比普通人更加疯狂,每一次蛐蛐的胜利都能够引来一阵欢呼,同样输的人也更加沮丧。
朱瞻基对于赌注不敢兴趣,他就是喜欢看斗蛐蛐而已。不过正当他聚精会神看的时候,也被旁边突如其来爆发出的吼声给惊扰到。
直起身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有些抱怨地朝魏明说道:“大人,这些人怎么这样?”
魏明对蛐蛐完全不感兴趣,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的输赢。听到朱瞻基的话之后,才朝着他目光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淡淡一笑道:“不要小看他们每次赌的那几十文钱,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就是一家人一日的柴米油盐。”
朱瞻基皱起眉头,他的确是对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眉头皱得更深:“普通百姓一日才只花几十文吗?”
“那要不然你以为呢?”魏明微微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朱瞻基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原来百姓的日子,还是如此艰难......”
他想到了以前花钱的时候,三两五两的银子随手就赏赐奴婢了,甚至有时候随便抓一把宝钞扔出去,都是好几十贯。
想到他以前随便一次花掉的钱,就能够让百姓生活好几个月,朱瞻基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愧。
“所以,你还要继续努力,争取让百姓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听到这话,朱瞻基深深地看了魏明一眼,神色严肃地点头:“我明白的!”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呼。
朱瞻基和魏明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只见其中一人正在又蹦又跳地欢呼,而对面一人却满脸惨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步上前凑热闹。
魏明轻拍前面一人的肩膀,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轻声问道:“他这是输了多少,怎么一副像是死了老子娘的样子?”
此人回头看了魏明一眼,虽然他不认识魏明,但是京城百姓见多识广,什么人没有见过?眼光十分毒辣,一眼就看出魏明身份不凡。
连忙笑着拱手,顺从地回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他爹娘倒是没事,不过他倒是快死了。”
“哦?怎么说?”朱瞻基迫不及待询问。
此人看到朱瞻基英武不凡,认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连忙回道:“他这次赌得太大了,几乎是一把将整个家业都葬送。先不说他还有没有脸继续活下去,哪怕是他活着也是家破人亡......”
说着此人回头看了一眼,也是使劲地摇头,满口叹息之声。
朱瞻基还想要再上前去询问那人,却被魏明一把拉走。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朱瞻基不解地看向魏明。
魏明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朱瞻基,沉声问道:“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朱瞻基沉默了片刻,如实说道:“我看他也没有输多少银子,不如给他填补上,这样也比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要好吧?”
魏明的神色变得凝重,目光锐利地盯着朱瞻基。
朱瞻基感觉到魏明的不满,眼神顿时躲闪开,小声地试探:“怎么?我说错了吗?”
“呵呵......”魏明摇头道:“你还小,不懂得赌的诱惑力。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他真的可怜的话,那他又怎么会把全部家业都压上去呢?”
“他......”朱瞻基侧头朝着人群当中望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输光了的那人。
周围的人都知道此人输光了家业,人憎鬼厌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反而是围起来看他的笑话。
而且周围的人甚至都不愿意靠近此人,一边想要看热闹,一边又尽量离这人远一点。
“他的确是死有余辜!”朱瞻基恨恨地瞪了此人一眼,眉头皱起:“可是他的一家老小终归是可怜的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他们平日里能够更加果断一点,在此人第一次赌的时候就把他拉住,那他们还会有今日的下场吗?”魏明微微一笑。
“这......”朱瞻基沉默起来,看着输光了家业的人失魂落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朝着集市外面走去。
朱瞻基咬牙道:“将来我一定禁止天下人赌蛐蛐。”
“没有用的。”魏明微微摇头,叹息一声解释:“这天下赌的方式很多,又不只是蛐蛐一种。还有骰子、牌九、打码图等等,难道还能把这些通通都禁了?”
“有何不可?”朱瞻基神色严肃,“我将来做了......”
魏明一惊,连忙伸手捂住朱瞻基的嘴。
朱瞻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停住就要说出口的话。示意魏明松开手,改口道:“一定把这些通通都禁了!”
“禁了干什么?”魏明摇头,显然是不赞同朱瞻基的话。
朱瞻基非常奇怪地看了魏明一眼,连忙问道:“大人刚刚也看到了啊,那人一下子就把家业都输光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不禁?”
魏明没有回答朱瞻基,举目张望一下,看到一个人少的台子,朝朱瞻基挥手示意他跟着过去。
两人来到台子上,魏明伸手指着集市里面的人,笑着说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来斗蛐蛐?”
“图好玩呗。”朱瞻基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对啊,你都知道图好玩,那百姓为何不能玩啊?”魏明淡淡一笑反问朱瞻基。
朱瞻基瞬间愣住,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好像有些明白,但又好像非常疑惑地望着魏明。
魏明深吸口气,淡淡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玩乐对人的吸引力会这么大?”
朱瞻基愣住一言不发,只是使劲地摇头。
“因为人活着,除了物质需要,还有精神需要。”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朱瞻基完全听不明白魏明的话,皱着眉头问道。
魏明呵呵笑着出声:“物质需要很好理解,无非不过是衣食而已。精神需要可能你不怎么明白......”
想了一下,魏明想到了一个例子,“这么说吧,人想要活得长久,除了物质需要之外,还必须要精神上也得到满足。举个例子,有的人会把家人当作是自己的精神需要,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他就能够没有丝毫阻碍地一直活下去。”
“但是有的人不行,他们对家人的亲情淡薄,反而去追求一些外在的东西,比如......”
“比如斗蛐蛐?”朱瞻基脸色一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魏明。
魏明看到朱瞻基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问题啊,朱瞻基如此喜欢斗蛐蛐。那要是按照自己刚才的说法,岂不是从侧面在说朱瞻基亲情淡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瞻基却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也没有了想要帮助别人的想法,转身丢下一句:“我回宫了......”
魏明看着朱瞻基离开的背影,也是一阵心潮起伏。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是上辈子从心理书籍上看到的例子。
也就是说,朱瞻基的确是一个亲情淡薄之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恐怕就不能贸然收下他这个弟子......
本来魏明以为朱瞻基不会再来找自己,没有想到隔日他却一大早就来了。
“吃了没?没吃的话,就一起吃点。”魏明看了一眼跟着妹妹走进来的朱瞻基,神态自若地问道。
朱瞻基笑着点头:“那好,我也正想尝尝。”
说着,便坐了下来。
魏明侧头朝站在一旁的妹妹说道:“让人给他拿一副碗筷来。”
“我这就去。”魏淼立刻转身出去,很快便亲自拿着碗筷,还端了一个菜过来。
魏明看到妹妹没有让下人送来,反而是亲自动手,眉头顿时一皱。
看到妹妹放下碗筷之后,还站在一旁,魏明顿时朝她说道:“你先回去吧。”
“好......吧。”魏淼不情不愿地看了大哥一眼,无奈地转身离开。
朱瞻基对此倒是没有察觉,拿到碗筷之后他便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两人都吃完了,魏明便让下人把东西都收走。
朱瞻基却先开口:“大人,咱们今日再去一下西市吧。”
还去西市?
难道朱瞻基还想要再去看斗蛐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还好,至少说明朱瞻基对昨日的事情并没有多大芥蒂,如果不是的话......那就麻烦了。
魏明低头想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他:“好,那咱们立刻出发。早一点去,或许还能够看到一些好品相的蛐蛐。”
“听大人的。”朱瞻基微笑点头,起身跟着魏明,完全是一副亦步亦趋的样子。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西市,再一次走到蛐蛐集市这里。
果然,眼前的景象比昨日还要热闹。不过却没有多少人在斗蛐蛐,现在是蛐蛐买卖的时间。只要等大家都买到心仪的蛐蛐之后,才会开始邀斗。
踏进集市,朱瞻基背着手抬步走在前面,变成了魏明跟在他身后的姿态。
“昨日听了大人的话,我大受震动!”朱瞻基目光盯着前面,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楚的声音说道。
魏明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受到震动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朱瞻基现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忽然,朱瞻基顿住脚步转身面对魏明,直接问道:“大人看我是亲情淡薄之人吗?”
魏明看了左右一眼,发现朱瞻基在这种人头攒动的情况下,还能够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这话自己如何接啊?魏明有些为难地看了朱瞻基一眼。
朱瞻基并没有逼迫魏明的意思,见没有听到回答便侧头移开视线,长叹一声:“之前我也没有发现这一点,还是大人提醒之后我才醒悟过来。”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对你应该挺好的吧,怎么会?”魏明也是非常疑惑,按照道理来说像朱瞻基这样深受众人宠爱的人,应该不会如此阴郁才是。
除非,太子和太子妃对朱瞻基的宠爱都是假的,都是演给其他人看的。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啊,别的不说,朱棣就绝对不会允许朱瞻基受到半点委屈。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魏明满脸不解地望着朱瞻基。
朱瞻基回头看了魏明一眼,叹了口气:“昨晚我想了一夜,总算是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魏明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