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里巴沉默半响,最后无奈地点头。
“是啊,每年冬日都是草原人最难熬的时候......”
答里巴以为他能够说下去的,可是他高估了自己,只说了一半声音顿时哽咽住,再也说不下去。
“本官明白。”魏明深吸口气,叹息着摇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在面前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足以把人逼疯。”
答里巴颇为意外地看了魏明一眼,满脸惨烈的笑容,摇头叹了口气:“大人还是不要骗我了,你们明人生活在关内,又怎么会知道活在草原上的人需要遭遇什么?又怎么会理解草原人的不易?”
魏明心情十分沉重地看了答里巴一眼,这句话答里巴就说错了。魏明虽然从来没有在草原上生活过,但是他还真的对草原人冬日的生活有所了解。
“既然这漠北如此难熬,那你们为何又非要留在这里呢?”
答里巴看了魏明一眼,心里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嗤笑一声摇头轻叹:“不在这里,又能够在哪里?难道真的要投靠你们吗?”
“这有何不可?”既然话都说开了,那魏明也就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直接大大方方的向答里巴展示出来。
答里巴看了魏明片刻,忽然点头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虽然令人不喜欢,但却是一个敢说真话的。”
“呵呵,你别看我是文官,但是我做事就喜欢直来直去。就像现在这样,咱们直接把条件摆出来,就和谈买卖一样。”魏明淡淡一笑,摊了摊手。
答里巴深深地看了魏明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问道:“那如果本王子不愿意呢?”
“买卖不成仁义在,王子如果不愿意,那咱们就再谈谈别的呗。”魏明轻笑一声。
答里巴顿时陷入了沉默,深吸口气朝远处看了一眼,轻叹一声:“漠北虽然苦寒,每年冬日都会冻死不少牛羊,甚至是人。但是我们在这里是自由的,鞑靼部的勇士宁愿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驰骋,也不会去做你们大明的奴隶。”
“谁说你们投靠大明,就是要做奴隶?”魏明奇怪地看了答里巴一眼。
答里巴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本王子在草原上看到过无数这样的情景,一个部族投靠另外一个部族,几乎都只能够做奴隶。”
魏明呵呵一笑,轻声道:“我大明没有奴隶。况且从太*祖皇帝开始,就从来没有把投靠过来的草原人区别对待。只要你们来了,那你们就是大明人。”
答里巴听了脸色一变,眼神变得凶厉:“本王子乃是成吉思汗血脉,绝不会做大明人!用你们明人的话来说,这叫辱骂祖先!”
魏明呵呵一笑,摇头道:“如果你非要这样说的话,那本官可以告诉你,你做大明人才是对的,而且绝不是辱没成吉思汗!”
“为什么?”答里巴神色阴沉地盯着魏明,如果对方不给他一个交代的话,那他绝不会原谅对方。
魏明深吸口气,笑着看向答里巴:“草原人和中原人纷争了一千多年,这其中究竟有多少草原人来到中原,有多少中原人跑到草原上,你真的能够区分得清楚吗?”
答里巴低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也知道这是事实。
魏明呵呵一笑,轻轻摇头:“什么草原人?什么中原人?难道你们草原人入主中原的时候,没有在中原留下血脉?难道中原人到草原上的时候,没有把血脉留到草原上?”
“你......”
答里巴更加沉默,大元入主中原快一百年了,这期间不知道留下了多少血脉。而且更加让答里巴想不到的是,魏明身为中原人竟然对此血脉毫不在意,甚至直言不讳的说中原现在有着大量的草原人血脉。
他这是要干什么?倒反天罡吗?
魏明淡淡一笑,转身直面答里巴:“其实在本官看来,什么草原人中原人,不都是炎黄子孙吗?”
“炎黄子孙?”答里巴满眼震惊地看着魏明,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魏明微微颔首,笑着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们没有专门的史官,也没有记载历史。但是我们记载的很清楚,你们蒙元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匈奴时代的东胡,以及后匈奴时代的鲜卑、柔然。不管是鲜卑,还是柔然,其实都是匈奴人的后代。”
“不对!”答里巴立刻反驳,瞪大眼睛盯着魏明说道:“我蒙元人起源自苍狼白鹿,不是什么匈奴人的后代!”
魏明呵呵一笑,点点头:“本官知道,在你们的传说当中,蒙元最早的先祖,是一个叫苍狼的男人和一个叫白鹿的女人,他们夫妻渡过呼伦湖,来到了斡难河的源头肯特山,过着小日子嘛。”
“可是这毕竟只是传说,还有你不会以为只是两个人就能够繁衍出如此庞大的族群吧?”
答里巴顿时沉默起来,他也知道这个传说不靠谱。但是之前并没有像魏明这样去深究过,所以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现在被魏明指出,他也觉得仅仅是两个人在几代的时间里就繁衍出如此庞大的族群,实在是假的太厉害了。
魏明见答里巴低下头去,继续说道:“而且你们这个祖先来源的说法,和鲜卑人的不说一模一样嘛,简直就是没有任何区别。”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答里巴完全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敢相信鲜卑人的祖先起源竟然会和他们一模一样。
魏明呵呵一笑,两手一摊:“这些都是记录在史书里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让人给你带一套史书,你可以自己去查找。”
“当然,如果你能自己去大明看看的话,那倒是最好......”
答里巴看了魏明一眼,对于让他去大明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他是鞑靼王子,若是去了大明被扣留了怎么办?
以他父汗对他的态度,答里巴根本就不指望父汗会救他。
但是对于魏明说得派人给他弄一套史书,答里巴还是很感兴趣的。
见答里巴没有说话,魏明笑了笑继续说道:
“而在史记当中明确记载,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荤粥,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移。”
“天使说的可是真的?”答里巴完全震惊了,他没有想到中原会各种人的来源记载得这么详细。
如果按照这个血脉延续来看,他们蒙元人还真的是炎黄子孙,魏明一点都没有说错。
而想到炎黄子孙四个字,答里巴心里瞬间浮现出无数念头。
“当然是真的。”魏明缓缓点头,认真的看着答里巴说道:“其实你们和我们也一样,都是炎黄子孙!”
答里巴不蠢,他知道魏明这话的意思。深深地看了魏明一眼,沉声问道:“既然都炎黄子孙,那如果鞑靼部投靠大明的话,你们准备怎么对待我们?”
魏明呵呵一笑,直接摊了摊手:“想必现在长城附近的部族能够给你答案。”
说的再好听,那也不过是虚的。有着现成的例子,魏明当然不会放着不用。
答里巴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认同大明的确是对待投靠的蒙元部族不错。
但是,答里巴还是摇头:“那些都不过是一些小部族,岂能和我们鞑靼部相比?如果仅仅是那样的条件的话,还不够!”
“那你想要什么?”魏明见答里巴狮子大开口,也没有生气。
正如答里巴说的那样,大家本钱不一样,那价钱自然也就不会一样。
现在长城附近投靠大明的蒙元人,几乎都是当初在草原上走投无路之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投靠大明的。
而鞑靼部雄踞草原东部没有敌手,岂是那些走投无路的蒙元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大明要向我们开通互市。”答里巴炯炯有神地盯着魏明,藏在皮毛褂子下面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甚至手心都微微冒出汗水,就怕魏明不会答应。
“互市而已,本官答应了。”这对魏明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可是答里巴却对魏明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而震惊了,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认为魏明是不是在骗他。
“你!这可是互市啊,你连本王子想要交换什么都不问,你就答应了?”
“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魏明神色淡然地说道:“不就是互市嘛,互利互惠的事情,为什么不能答应?”
答里巴心里认为魏明在骗他的想法更是占据了上风,盯着魏明沉声问道:“如果本王子想要交换粮食呢?”
对草原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刚才魏明说他们每年会冻死不少人,但是魏明不知道的是,草原上每年饿死的人比冻死的更多。
甚至,要多出十倍不止!
“没问题。”魏明淡淡地点头。
自从魏明指导皇庄百姓开始桑稻养鱼之后,每亩稻谷的产量差不多增加了一倍。而随着百姓看到桑稻养鱼的丰厚收成,这个消息就如同一道飓风一样,瞬间传遍整个江南之地。
无数的百姓都在打听桑稻养鱼之法,甚至有人不惜徒步千里,也要来到京城黄庄,把桑稻养鱼带回去。
在庞大利益的诱惑下,根本就不用朝廷去推广,民间百姓就自发地把桑稻养鱼传遍每一个适合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况,大明今年的粮食产量必然会迎来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而且,还有交趾之地。
现在大明对交趾的定位就是粮食主产区,户部农司征调了不少种稻谷的老农奔赴交趾,就是为了教会当地人种植稻谷。
以往这些当地人虽然也种植稻谷,但是他们那粗放式的种植收获十分有限,远远比不上大明的精耕细作。
可以预计,在两三年之后,等交趾走上种植稻谷的正轨,到时候大明每年收获的粮食还会再爆发增长一波。
如此多的粮食,用来卖给草原人,正好是一个倾销的好地方。
“那本王子还想要布匹呢?”答里巴心里一喜,连忙追问。
“也没有问题。”魏明毫不犹豫地点头。
布匹这东西完全就是织布机的问题,只要织布机够先进够多,那织出来的布就够多。哪怕是卖给草原人,也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答里巴惊讶了一下,他多被魏明如此痛快答应下来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低着头看了魏明一眼,“那,如果本王还想要精铁呢?”
精铁可是大明严禁向运到草原的东西,一旦被大明发现,不管是什么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草原人拿到精铁之后,就会打造出弯刀和箭矢用来进攻大明。
大明又不傻,怎么会允许这东西运到草原上?
“管够!”
出乎答里巴的意料,魏明竟然大手一挥同意了。
“你!!!”答里巴被魏明的举动给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抬手指着魏明:“你刚才说什么?你竟然同意了?”
不仅同意了,还是管够......答里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微微摇头,十分肯定魏明就是在骗他。
魏明淡淡一笑,摇头说道:“或许你认为本官是在骗你......”
难道不是?答里巴哼哼两声,看了魏明一眼,那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但是本官真的没有骗你。本官早就说过,时代已经变了。在你们眼里高不可攀的精铁,现在对于大明来说不算什么。”
答里巴根本就不信,在他看来精铁无论在哪里都是十分宝贵的,尤其是在鞑靼部当中更是如此。
魏明看出答里巴的神色,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朝答里巴比画道:“你可知道,现在大明一日能够炼出多少精铁吗?”
“五百斤?”答里巴眼神狐疑地看着魏明,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立刻又改口道:“难道是一千斤?”
“是十万斤!”魏明呵呵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答里巴猛地一惊,身躯晃动一下,差点从武钢车上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