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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建安的语气不善,身边的人都暗自吸了一口气。
梁东更是拼命地给安歌使眼色,告诫她不要乱说话,惹恼了腾建安不但得不到这个角色,连带着他一起会被牵连。
腾建安在剧组中从来说一不二,除了老黄会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开玩笑似得抱怨几分,更没有人敢忤逆他。
今天一个来试镜的小演员就吃了豹子胆,敢当面质疑他对角色的理解。
梁东眼看着安歌沉默不说话,连忙打着圆场:“安歌小孩子,不懂事,腾导不比和她生气,她不合适这个角色我另外再去找人,今天这场戏,就算是试过了。我还约了几个市话剧团的演员,要不然明天就请她们过来再试试看?”
他心里把安歌骂一个狗血喷头,看来太有想法的演员真的不能用,哪怕是演技再好都不行。
这小小年纪就这样有个性了,以后若是成了名,那还不得大牌到什么地步呢?
不,不,这样的演员是不会成名的,这么没有眉眼高低,怎么可能有机会成名?
谁说文艺圈是纯洁净无暇的,这些个搞艺术的,一个个心思复杂,不择手段。
“暂时不用。”腾建安温和地说,炯炯有神的眼睛依然瞪着安歌,“我倒是想想听听她的想法。”
他那被大胡子掩没的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可是眼神依然是冷冰冰的。
梁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看了看安歌一眼,小姑奶,你可别再惹麻烦了。
安歌此时此刻倒是心里冷静了,如果这个角色不能按照自己所理解的来演绎,那么得不得到她,她真的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的时间有限,不想浪费在这些不起眼平淡角色中,当年的《红颜》的苗苗虽然是女主角,却是因为角色的缺陷,没有泛起一丝浪花,“小护士”的角色太小,完全可能被忽略,这一年中她能够让人记住,就是那个《红色娘子军》的吴清华。
只是可惜,她再也不能在舞台上塑造吴清华这个角色了。
安歌沉下了心,表情有点淡然,她轻轻地说:“阿妹这个角色,在我的理解中是可怜可恨的。”
“哦?”腾建安扬起眉。
阿妹只是在他剧本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的要求就是符合剧本就好,没有个性没有思想很正常,就是爱打报告的小人嘛,她的出现就是为了给女主角制造矛盾,加强戏剧冲突,之所以设定一个哑巴,无非是编剧觉得哑巴更能够增加看点而已。
眼前这个十八、九岁,看起来二十岁都没有的毛丫头,一个群众演员,居然会和他说,阿妹是个可怜又可恨的角色,他倒是要好好地听一听呢。
“接着说吧。”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
“阿妹是一个有生理缺陷的小姑娘,这就是注定的了她比一般人要自卑,同时她的身世可怜,剧本上说她无父无母,是咱们部队把她救下来的,因为无处可去才待着部队里,按说部队是不能接受一个哑巴女兵的,她随时隧地会有被遣送的可能,因此她是敏感的,卑微的,生怕自己被抛弃了,正因为她的自卑,焦虑,极度没有安全感,她会嫉妒女主,憎恨那些比她优秀,甚至是比她正常的人,她去打二报,不是她天生就要打小报告,而是她要通过这打小报告的举动,赢得领导对她的重视,对她的好感,以增强自己的安全感。……安歌顿了一顿,微微柔和了声音继续道:“所以,我希望能够突出她的矛盾的心理,她不是一个天生的反派角色,她只是被自己不自信,害怕,焦虑,没有安全感。”
安歌说完低下了头。
她演得阿妹不也正是前世的自己,彷徨失落,没有安全感,对宁嘉树的爱情是她在那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鼓起勇气的事情,她要通过宁嘉树的爱情来证明自己。
可惜,依然不能。
而现在呢?
她已经不需要通过宁嘉树来证明自己了。
他对她的深情,足以能够让她明白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无需向别人证明。
她抬起眼眸,对着腾建安嫣然一笑:“不好意思,滕导演,这仅仅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如果您觉得不妥当,权当我理解错了。”
她说着便向周围的人点了点头,抱歉地笑了一笑:“辛苦各位老师了。再见。”
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来试镜头,能够这样潇洒离去的,还只有她一个人。
安歌匆匆而去,时间很紧,宁嘉树今天就得归队了
这一次他回去,真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再见面?
她的心里砰砰的跳着,仿佛炸裂了一般。
宁嘉树说:“谁不卑微?你?我?我们哪一个人不是在这卑微中苦苦挣扎,哪一个又不是辛辛苦苦的努力着……”
“你不能原谅的人不是我,而是不能原谅那个执着爱我而得不到回报的自己……没有关系啊,我可以等,等着你和自己和解的那一天。”
……
她沿着电影厂的道路快步走着,穿着军装的军人,化着浓妆的演员,还有穿着古代宽袍大袖的道士,从她的面前经过。
人生百态,无不是戏。
安歌的脚步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她开始跑了起来。
……
树荫绿意幽幽,从眼前一晃而过。
门前的树木成荫,木质的椅子上有个人在抽烟沉思。
他应该抽了不少,烟头在塞满了桌上的一个罐头盒子,周围烟雾缭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到。
他苦笑着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站起身来。
安歌气喘吁吁地站在那个身材颀长,怅然若失的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
宁嘉树低头看着她,惊讶的眼神定定地看进了安歌的眼底。
安歌抬眸勇敢地盯着他的眼。
宁嘉树的喉结滚了滚,眼神终于慢慢有了变化。
他猛然一把将安歌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仿佛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宁嘉树……”安歌嗫嚅地说,心跳得厉害,喘不过气。
“嗯,我知道。”宁嘉树低低地柔声说着,声音微哽。他偏过脸,沉默了许久才嗤笑道:”你傻啊,告诉过你不要这么跑,你的腿伤完全痊愈了吗?能够受得了吗?欸,你啊,还真的是笨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