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和羂索碰面的事,很快就通过森鸥外传给了神宫寺千夜。
“我和五条君赶到的时候,太宰君已经离开了,恰好碰到了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他刚和太宰君谈过,可惜态度不是很配合,没多久账单也没付就离开了。”
“报应。”神宫寺千夜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没让我们报销吧?”
森鸥外微笑道:“太宰君叛逃就不是港书的人了,轮不到我们支付。”
神宫寺千夜松了口气:“那就好。”
虽然港书不缺这点钱,但若是把账单送过来,就有点风水轮流转的意思了。
“种田长官还说,死而复生的老首领抢在他之前找上了太宰君,酒馆太吵,他没听到具体内容,但看到了头上的缝合线。交流的时间还算长,比半分钟不到就甩脸离开的谈话长很多倍。”
森鸥外拿不准这位脑回路清奇的神明的主意,选择更为稳妥的直接咨询:
“BOSS,需要继续观望吗?”
神宫寺千夜没什么反应,哪怕太宰治会面美国总统,他的表情也不会变一下:“嗯,看看他想干嘛吧。”
“您不知道他的计划吗?”森鸥外试探道。
神宫寺千夜摇头:“不知道,但他一定有他的打算,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森鸥外忍不住感慨心真大。
换做是他,即便知道太宰治叛逃是为了组织,他也会疑心病极重地忌惮此人,以免一不留神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如此开怀的胸襟,除了拥有过人的实力之外,大概还需要对权力和统治地位的满不在乎吧。
森鸥外无奈地看着心不在焉的神宫寺千夜,对方的视线时不时往桌面上的稿件飘一下,仿佛有一个黑洞死死地把他往文学深渊里吸入。
估计是里苑说的“闭关”。
“那我不打扰您办公了。”森鸥外知趣地挂着礼貌性微笑,“太宰君那边我们继续盯着,有动静再向你汇报。”
神宫寺千夜漫不经心道:“辛苦了,你走吧。”
森鸥外离开办公室的那一瞬间,神宫寺千夜抬眼向门口望去,确定大门在眼皮底下缓缓合上,气息愈来愈远,几秒后,他将罪恶的手伸向稿件。
写作瘾一触即发!
偏偏在他打算创作的时候来汇报,憋死他了!
神宫寺千夜揭开钢笔盖,墨水丝滑地落在稿件上,组成洋洋洒洒的字迹。
今天又是在写回忆录的一天。
「Giotto酒醒后,拒绝承认前一晚的言行,大有一种不失忆就把我冻住的架势。
我说他恼羞成怒,他更生气了。
我不理解,只好照做。
转移话题问起朝利雨月的事,Giotto那张被额头火熏得万年扑克脸终于有了耍酒疯外的裂痕,他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得暂时失去语言功能。
数秒后,他用怀念的口吻笑着道:“他
是我的雨之守护者,也是非常厉害的剑客兼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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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tto微笑:“你别说话。”
“……哦。”
“不过,我听雨月提过,家里有个小孩子,他一直放不下心。”Giotto眨了眨眼,“我们一直以为他有弟弟妹妹呢,离开意大利前我还特意问过,但他说自己没兄弟姐妹,倒是推荐我可以住这里,理由没准儿能遇到惊喜。”
他露出狡黠的笑:“原来这个小孩子是你呀,千夜。“
我从不知道与我相遇是一种惊喜。
人类总会夸大一点小事,将其包装成精美的模样,一不留神就会吸引同类或钦佩或羡慕的目光,殊不知里面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我盯着Giotto的表情看了几秒,思考他这个笑的含义,最后推断出他可能在打趣我没逃过“小孩子”的命运。
他下一句话证实了我的猜想:“你会长大吗?”
“神明会长大。”我解释道,“像一些刚换代的神,最开始是小孩子的模样,然后逐渐长大,变成大人甚至老人的模样,便停止生长了。”
我顿了顿,略微不满地嘀咕:“但我的终极形态似乎就是小孩子。”
千年的时间,要长总该长大了吧?
眼看Giotto控制不住地笑出来,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补全另一种可能性:“当然,还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力量太弱小了,导致一直无法长大。”
百年前的我对此尚且抱有一丝幻想。
百年后的我深刻明白了,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来我真的是小孩子体形。
但Giotto不知道,他笑得眼泪快流出来了,还不忘善良地安慰我会长大了的,早晚可以变得和他一样高大。
以自己的身高为标准的模样更讨厌了。
或许是见我不吱声,Giotto换了一个话题:“你和雨月是怎么认识的?”
我从遥远的记忆里挖出那段经历,努力地回想道:“他大晚上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吹箫扰民,把正在睡觉的我吵醒了,我一个暴起斥责他的夜游行为,把他吓了一跳,我俩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了半天,然后就认识了。”
那是我第一次碰到那么难交流的人。
我俩的脑回路就像错开的回形针,他说他的,我说我的,明明说的都是日语,却好像在和一个外国人各说各的。
他说我是鬼。
我说我是神。
他说原来是想和他玩过家家。
我说能不能别吹了。
他说不喜欢乐者就换一个身份。
我说当务之急是换一个位置。
他说大晚上的没有好去处。
我说那回家睡觉。
他说不是要玩过家家吗?
我在思考一脚能把他踹到多远。
总之,就是一
()个交流很困难的奇怪人类,但不知怎么我俩就成为了朋友。
听完我的叙述,Giotto沉默了片刻:“千夜,当时你在哪里睡觉?”
我想了想:“草墩子。”
“那确实有点吓人。”
“?”
难道不是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在旁边演奏更吓人吗?
但事已至此,没有争辩的必要了。
在朝利君卖掉乐器奔赴异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偶尔会想念从长笛中悠悠响起的音乐,甚至会跑到同一个草墩子里,希望我能在睡梦中再次被扰民的笛声吵醒。
但一次也没有,我睡得很熟,睁眼只有满身的蚊子包。
连神明都敢咬的蚊子实在太放肆了。」
写到这里,笔尖顿了顿。
神宫寺千夜最后一次见到朝利雨月,是离别的那一天,他扬着爽朗的笑容,在船上与自己挥手道别,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再然后,连他在意大利还是日本去世都不得而知了。
尽管认识朝利雨月在Giotto之前,但相处时间仅有短短几个月,羁绊也没有和Giotto来得深,于生命漫长的神明而言,就算遗忘这号人物都不足为奇。
但神宫寺千夜还是想再听一遍把自己吵醒的笛声。
既然Giotto可以从指环里蹦出来,那朝利雨月也可以做到吧?
他们挤在同一枚戒指里吗?还是有其他的戒指?
改天再去问问。
神宫寺千夜握住钢笔,继续释放自己的创作欲。
「Giotto喜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这个——
“千夜,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生日对神明太过陌生,除非是菅原道真这类曾以人类身份活跃过的神明,否则很少有神明知道自己的诞生日,就算是大名鼎鼎的神明也不例外。
更何况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于世的无名神。
如果我一诞生就去翻日历,那我还有机会得知,可自诞生起我就很虚弱,总是断断续续地陷入昏睡,短则几小时,长则数年,只有微薄的信仰之力注入体内,我才能短暂地苏醒。
我时常怀疑记性不好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所以,某种意义上,朝利君的笛声确实是将我从昏睡中提前唤醒。
也不是我想睡在草墩子里,我只是突然昏了过去。
我把上述内容和Giotto解释了一遍,他恍然地点了点头,又露出了熟悉的表情。
和询问我的名字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将取名的那天定为你的生日吧?”Giotto如此建议道。
他笑得像春天拂过嫩芽的暖风,温柔得令人从身心都觉得安心:“拥有名字的那一刻,也能算拥有新生吧?”
我赞同这个观点。
名字与神明高度绑定,我也因此被推向神明的道路,说是从此刻起正式诞生也不为过。
但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我不知道取名那天的日期。
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对此,Giotto稳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要把全部力量与信仰注入我的身体内,而他说出来的话也确实如此。
“我记得,是八月八日。”
我直勾勾地盯着Giotto的眼睛,看到了倒映在那双温柔眼瞳中的自己,和想象中的一样,我的表情有点呆楞,像是忽然得到了一份猝不及防的惊喜。
我有了自己的生辰日。
——神宫寺千夜,笔名大文豪,诞生于八月八日。
看起来像一位大作家的生平介绍,就差一份代表作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代表作是《我与我的友人》,但我不知道彭格列家族是否会公开这份回忆录,如果不公开,代表作就写《世外桃源》吧。
“Giotto。”
我从震撼中清醒了过来,格外认真地覆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谢谢你。”
我的友人,我的第一位信徒,他为美好的世界献上了一位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