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德听她这样说,几乎要气得厥过去了,他不住声道。
“父精母血,生恩养恩,沈家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
沈南乔收敛了嘲讽之色,她站在那里,一字一顿。
“生恩养恩,这话说得原也没错,我是你亲生骨肉,今日你登门辱我,恫吓要去面圣,桩桩件件,我皆可不予追究。”她语气淡淡,没有愤懑也没有怨怼,“但自此之后,咱们各扫门前雪,我不欠你,亦不欠沈家。”
“胡说!”沈明德吹胡子瞪眼地呵斥,“骨肉亲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能与不能,此时你说了算吗?”宁肃懒洋洋地乜他,仿佛在看蝼蚁,“看来沈尚书还是没有认清形势,这些年官场都白混了。”
沈南乔抿了抿鬓角碎发,挺直腰板。
“沈静怡毁我亲事,沈姨娘助纣为虐,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可你作为父亲,非但视而不见,而且屡次倒打一耙。既然你从未拿我当骨肉,我也无需敬你是亲长。”
她拢拢大氅,冲蓄势待发的厂卫吩咐。
“送沈尚书回府,此后若是再敢无礼登门,轰出去便是。”
沈明德面色紫胀,说不上是因为愤懑还是难堪。
宁肃轻轻拍了两下手,门外随即跑进来一排厂卫,个个甲胄在身。
分左右两排站定,声若擂鼓。
“督主请吩咐。”
“夫人刚刚的话都听见了吧?”他眉眼掩入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记住这两张脸,再敢来闹事,乱棍打死,闹出人命,本督担着。”
徐姨娘见大势已去,但兀自不死心,还在垂死挣扎。
“二小姐,你不顾念我们,也要看看你弟弟吧,那可是你嫡亲的手足。”
沈南乔视线淡淡扫过徐姨娘。
“自家女儿死罪尚且难逃,我们姐弟的事,就不劳费心了。”
两排厂卫素来擅长察言观色,此时逼迫上来,为首的道。
“沈尚书是自己走,还是我们兄弟送您一程?”
沈明德和徐姨娘几乎是在铺天盖地的嘲讽眼神里落荒而逃的。
直到上了马车才狠狠松了口气,徐姨娘心下着急,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开罪沈尚书,只得宽解道。
“老爷且消消气,眼下那宁肃刚刚娶妻,还在热乎劲儿,且叫二小姐多得意两日……”
话音未落,就被沈尚书兜头给了一耳光。
“那丫头说的没错,后宅都是被你母女生生搅乱了!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被你挑唆了这么久!”
徐姨娘捂着脸,委委屈屈回嘴。
“这与我什么相干,那忤逆父亲的,又不是我生的。”
沈明德死死剜了她一眼。
“等我腾出手,再跟你算账。”
沈尚书到底是一家之主,真翻脸还是颇具威慑力的,徐姨娘不敢再造次,只得忍辱小心翼翼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沈明德蹙紧眉头,这丫头油盐不进,连亲弟弟都不顾惜。
阖府上下,大概也只能搬出老太君了。
这厢把人送走之后,宁肃随着沈南乔进了内室。
丫鬟仆妇都识趣散去。
沉默许久,沈南乔才徐徐开口。
“你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
宁肃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下。
“后悔了?”
沈南乔摇摇头。
沈家那样的人家,她本就不该再有什么留恋。
只是前世沈明德虽然有失公允,但在她心里到底还是个父亲的模样。
可今日他竟然主动下跪,而且前后变脸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宁肃笑了笑,像大人溺爱孩子那样。
“人都有劣根性,很多时候丑陋一面之所以没有暴露出来,不过是因为面对的诱惑还不够多,亦或是没被逼至绝境。”
见沈南乔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他又道。
“人性本贱,你在我这个位置久了,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卖儿鬻女有之,奴颜婢膝自然亦有之。”
沈南乔有些鼻酸,前后两世加起来,并没有人给她讲过这样的大道理,也没人教她趋利避害的本事,她都是一腔孤勇自己去碰,最后撞得头破血流。
“今日之事,我已经看得很明白了,自然也不会再指望什么。”她抬眼望向灯下拿人,“多谢你事事替我着想。”
宁肃对她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跟随你内心的判断,无需多想。有朝一日若是后悔也无妨,万事有我。”
宁肃:说甜话儿我可是一把好手。
沈南乔【似笑非笑】:跟跟着哪个姑娘练的呢?